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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在灵璧乡下的露天电影

 灵璧家园 2020-11-16


露  天  电  影

文/春江暮雪

    有一段时间,钟灵文化广场上每天都在放映电影,久违的露天电影。许多孩子坐在那儿昂着小脑袋,全神贯注地观看,尽管那些老旧的影片与这个网络时代、信息化社会已格格不入,与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相去甚远,可是他们依然看得津津有味。我每次从那儿走过时,也会驻足观赏片刻,倒不是影片如何精彩,剧情如何引人,只是有一种久远的无法释怀的东西深深地吸引着我。70后,我们是看着露天电影长大的一代人,我们曾经对露天电影的痴狂现在孩子是无法理解的,正如我们无法理解他们迷恋网络游戏一样。

   露天电影,顾名思义是在室外放映的电影。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每到农闲时,夜幕降临了,村头的打谷场上,或者学校的操场上,隔三差五的就拉开了长长的荧幕,利用夜幕掩映形成天然的影院,电影便开始上映了。农村故事片《生财有道》、《月亮湾的笑声》,那些老一辈电影艺术家精湛的演技常常逗得乡亲们笑得前仰后合;《小兵张嘎》、《地道战》、《铁道游击战》,轰轰烈烈的战斗片让乡村的孩子们看得热血沸腾。在那个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极度匮乏的年代,露天电影无疑为我们带来了莫大的乐趣,为我们枯燥乏味的生活平添了几多生机,让我们对未知的世界萌生了种种幻想。特别是八十年代初期,一度掀起的武打热,《少林寺》、《武当》、《武林志》、《霍元甲》、《上海滩》,这些影片给我们70后那些正在悄悄成长的少年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还在小学低年级读书。有一天下午放学,我们发现学校的操场上拉开了长长的“电影布”,便有高年级的学生们纷纷议论:“今晚这电影好看,听说是武打片,还是宽荧幕的。”于是,我和几个小伙伴们慌慌张张地跑回家,首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人,然后连饭也来不及吃,就匆匆搬着板凳到电影场占地方。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把板凳放在中间,为了防止外人的侵袭,我们各占一角,就在那空旷旷的电影场坐下来,耐心等着电影放映。天渐渐黑了下来,放电影的师傅在大队会计家吃完晚饭来了,就走到荧幕后面忙活着,“嗡嗡”的喇叭声时不时响起,有小朋友就说:“开始放映了”,我立即提振了精神。果然不多会,人们一路闲聊,搬着椅子,抱着凳子,蜂拥着向电影场走来,父亲母亲也来了,可是我占的地点已经被人们一点点“蚕食”了,仅剩下那一凳之地,我又饿又困,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母亲便把我抱在怀里,坐在我的板凳上,父亲就紧挨着我们坐下来。

   电影开始放映了,笑语喧哗的电影场渐渐静了下来,人们聚精会神地观看,时不时欢呼着,咒骂着,我迷迷糊糊,也看不太懂,就趴在母亲怀里睡着了。突然,一片啧啧的称赞声把我惊醒,我抬头看了一时:一个清纯而美丽的素衣女子,赶着一群雪白的羊儿在山坡上,一边甩着鞭儿,一边唱歌。那歌儿唱的是太美妙,青青的草地,洁白的羊群,景致美轮美奂,我便深深地记住了这个片段。昏昏沉沉又想睡时,却见父亲从外面买来了炒花生,闻到那喷香喷香的炒花生味,立马困意全无。那个时候的农村,电影场周围都会蹲着一些小生意人,他们的身边放着一盏手提式煤油灯和一个竹编篮子,篮子里盛满了炒花生或者葵花籽,每次看电影,父亲都会给我买上两毛钱的炒花生,我想这是我那时爱看电影的重要原因,至于看懂看不懂那是另外一回事,因为每次都是花生吃完了,我也睡着了。第二次醒来时,是电影散场了,母亲把我唤醒,我抬头一看,只见火光冲天,一个老和尚双手合十,微闭双眼,坐在火里轰轰的烧,四周噼里啪啦的响,好像墙倒屋塌。这时人们纷纷半起着身子,手里拉着板凳,做好了要走的姿势,可是眼睛还紧紧地盯着荧屏,不忍离开。父亲就搬着板凳,母亲拉着我的手,我迷迷糊糊的跟着回了家。这是不是我第一次看电影,我也不清楚,但是这却是我第一次对电影有了记忆,直到若干年以后,我才知道,那部影片叫《少林寺》,那个美丽的女子叫“白无瑕”,那段美妙的曲子就是著名的《牧羊曲》。

   自从这部电影在我们村里放映以后,我周围的人们都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那个一直沉寂的小村庄似乎也突然变得生动活泼起来。首先是我们学校,整个校园都沸腾了!有许多高年级学生剃了光头,穿了白球鞋,在校园里踢打,尽管拳脚不咋地,嘴里也是“哈!哈!”的大声叫着。我们班虽然是低年级,也有许多年龄稍长的男生自命“觉远”和尚,自封“李世民”的,赶着“王仁则”追打。记得有个同学不知为啥被大家公认为“秃鹰”,一起撵着打,“秃鹰”被打得上蹿下跳,也不示弱,“哈哈”连声,口上功夫了得,人却被打得无处藏身,逗得我们众女生捧腹大笑。他们在课桌上翻滚跳跃,从教室内打到操场上,又从操场上打进教室来,一时间,校园成了教武场。老师们只是看着笑,也不气,亦不恼。

   我们家里也沸腾起来!三哥和二姐那时正上初中,每到吃饭时,就在一起争论不休,争到激烈时,三哥就把筷子向桌子上一丢,一跃窜到院子里,然后在院子里拳打脚踢,当然,那时三哥也是买了一双崭新的白球鞋的,我记得那是大姐给他买的,大姐是最疼她这个三弟弟,别人家的男孩子都穿白球鞋,大姐省吃俭用,外加捋槐叶卖的钱,也给三哥买了一双。星期六晚上吃完饭,三哥对我说:“走!跟我一起出去,我教你擒拿术”,我于是万分崇拜,又万分激动地跟着三哥来到我家房前的打麦场上。一轮明月悬在半空,周遭静静的,只听得几声小虫子的叫声,还有耳边微微的清风。空旷旷的打麦场中间竖直放着两个大石磙子,三哥搓搓两手,上去抱住大石磙“嗨吆!嗨吆!”两声,大石磙纹丝不动。三哥气不过,用脚狠狠地踹了它两脚,开始练武,我是他唯一的忠实的观众,无论他怎么跳还是踢,我都会大声叫好。三哥越练越有精神,纵身跳到石磙上,然后在空中旋了几旋腿,再落到地面。哎呀!这个动作在我当时看来那是太厉害了,就是标准的“觉远”呀!我立刻拍着巴掌,蹦起来叫好。三哥顺地来了一个漂亮的“扫堂腿”,顺势向前一扑一抓,大声告诉我,这就是“擒拿术”。

   在那个封闭而保守的年代里,露天电影也为乡村青年男女的自由恋爱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场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借着去看电影的时机,一群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可以无拘无束地逃离父母的管辖,去会会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每次电影场的外围都是一些脚穿白球鞋,身穿喇叭裤,头发梳地“油滴滴”的小青年,他们也不看电影,就在那叽叽喳喳地打情骂俏。周围的妇人们便交头接耳,轻声嘀咕着:“那谁家女儿呀?”“你不知道呀?那不是张庄的刘歪子的闺女吗,”“咦咦,刘歪子那个德行,咋生这么俊溜的闺女来,”“就是就是,长得可不随她爹妈喽,就是可惜了,没有教育好”。为了不受干扰,妇人们吞下怨气,也只得搬起凳子向里面挪挪。

   自己村里放电影必定有限,对电影深深迷恋的人们听说周围村子有电影,就约起来跑到附近村子赶场子。但是每次村里大孩子们要到邻村去看电影时,都不愿带我们这些小孩子,嫌我们太累赘。刚刚对电影产生浓厚兴趣的我们一心想去看电影,就在轰轰烈烈的一大群人走过之后,我就和邻居小丽、二丫偷偷地跟着去了。可是人家腿长跑路快,走到两村交界处,就把我们给甩了。突然不知去路,周围黑咕隆咚,路两边全是芦苇地,阴风“瑟瑟”有声,芦苇丛中仿佛有鬼在冷冷地笑。刹那间,想起母亲经常说“芦苇丛中有猫人,红眼绿鼻子,四个毛蹄子,见到小孩,一把按到,就喝你鼻子。”我吓得“啊呀”一声,转脸就向回跑。小丽、二丫晕头转向,也搞不清咋回事,跟着就跑,我们跑得快,就听周围呼呼风响,似乎有人跟在后面撵,于是跑得更欢,一口气跑回自己村子里。可怜电影没看成,还吓得像丢了魂似得,从此,我们再也不去其它村子看电影了。

   数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回想起来那些事儿,常常忍俊不禁。那个露天电影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可是那些美好的情景却令我们回味无穷,我们那一代人对露天电影的特殊情怀,是永远抹不去的珍贵的记忆。

  

韩英女士(近照)


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灵璧家园网知名诗人、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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