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16） 痛苦，成为迫切期待 我知道，接下来的我，将面临两三个月的痛苦。大面积的放疗，将损伤我的口腔，我的皮肤。岂止如此，我的味觉将丧失，我的食欲将降低，我的体重要减轻，我的苍苍的白发将掉光。更多的，伴随我的还有心情的忐忑以及精神的折磨。 我的病友小马姑娘告诉我，磨难出现时，要不就迎难而上，正确面对凤凰涅槃；要不就精神上先被打趴下，对恐惧俯首称臣，人的潜意识是很奇妙的，我们都应该选第一种，咬咬牙就过去了。是，我大她18岁，我情感的支柱远远超过他，我不怕痛苦。 我期待着痛苦，可是，痛苦迟迟不来。因为，在北京，看病容易医疗难。7月13日晚上做了核磁共振，14日，我和妻子取了片子交给了蔡医生。那天正是周四，定放化疗计划恐怕要到下一周。周五、周六、周日，我们在同学的房子里焦急地等待着。周一，我们再次找到了蔡医生，可是，放疗的机器出了问题，最早，周二才能做放疗前的复位。 我看到了核磁共振的报告单，鼻咽癌确定无疑，然后多发淋巴结转移，我的脸颊左侧至今摸不到淋巴结肿大，但是报告显示，左侧的淋巴结也在肿大，甚至锁骨上区的淋巴结也出现了。这一切，都没有出乎我的预料，自己的病情拖了一年多，到这个地步，还没有出现大面积的痛苦，已经不错了。扫描的结果显示，所及的骨质没有发现病变，也算是比较欣慰的了。 我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所谓的坚强，其实都是逼出来的。未来两三个月的治疗中，放疗会让我的口腔遭受前所未有的疼痛，它会糜烂，会红肿，会没有味觉，甚至，它容不得任何食物的摩擦。妻子肯定会逼着我，去咽掉各类的饭食，而我会强忍着痛苦去喝水吃饭。那一刻，肯定就像此刻一样，我的命属于我们的家庭，属于我们的儿子，属于父母，还有妹妹。 头发掉了又如何？秃头是化疗最常见的反应，大不了，我剃光头，看着自己的白发丝丝缕缕地飘落。我卸掉的是烦恼丝，迎接的是新生命。我的白细胞会降低，甚至会影响化疗，大不了打升白针呗，10多年前，我对化疗后的白细胞降低早已熟视无睹。化疗还会呕吐，呕吐得昏天黑地，五内俱焚。那也没办法，忍下去就是了，无非是三五天的时间。即便是经历这番折磨，命运依然会出现难堪的结果，那也没办法，命为刀殂，我为鱼肉，抗争不得。 可是，哪一天开始化疗呢？哪一天开始放疗呢？不知道。肿瘤医院的病房都是人满为患，不知道哪一天，有一张病床的位置属于自己。 明天会复位吗？那么，后天会开始放疗吗？连早些迎接痛苦，都忽然成为一件奢侈的事儿。这样想着，心情纠结着，脖子上肿大的淋巴结似乎在膨胀，它们不断吹胀的气球，说不定就会冲破我的肌体，夺走我的生命。唉唉，失去生命未必是可怕的事儿，如果是仅仅三两分钟，或者刹那间就没了生命，对癌症患者而言，也许是件轻松的事情。可怕的是，你明明知道死亡或病痛就在前面，你还要不得不心平气和地迈向它。这个痛苦的过程，其实是很难堪的。尽管每个人早晚都会经历，但是就像一团火焰灭掉，你愿意自己在熊熊燃烧的时候被泼上一盆冷水吗？为什么不蜡炬成灰泪始干呢？ 在心焦的等待中，手机就成了我最贴身的陪伴。房间里交的高价的网络费用，我没法在乎，如果没有了微信聊天，没有了电脑写作，我的心几乎要被这种等待的煎熬，折磨成千疮百孔。嗯嗯，是的，我要心态平和，我要乐观，我要坚强，可是，这一切，最好体现在治疗中。有哪个病人，会忍着病情的发展，在等待着心平气和？ 等待中，我想起我的大儿子。记得前天晚上去人大校园，儿子的神情闪着那么一丝抑郁，我内心生发出父爱的慈祥。我告诉大儿子，没有钱了，照常要给爸爸要，生活水平不要降低。儿子上次过来，为我买了一个电炒锅，问他还有多少钱，他说不多了。我打开支付宝，给他转去666元。他要买书，我从支付宝又转了200元。儿子提及，早些年，曾经给他入过一个教育保险，想把钱取出来，他要报几个辅导报。我说，这要等爸爸治疗完才能成行啊。我问，报这几个辅导班需要多少钱？儿子说，大约是一万多。我对儿子爽快地说，小子，爸爸的病情再危重，也不至于影响你的学业，这些钱，爸爸能支撑住。儿子说，还有学费呢？我说，记住，小子，在你大学毕业前，爸爸不会抛下你的，只要爸爸的神智是清醒的，你的学费就能保障。 无意中，接到小儿子英语辅导班老师的短信，她告诉我，胡小鸿学习很认真，她会照顾好我家小儿子，希望我安心养病。我回复了两个字，感恩。很多时候，我仿佛看到小儿子那无助的神情，仿佛听到儿子在背诵我的嘱咐：在一个家庭里，当爸爸妈妈得病的时候，孩子努力学习和好成绩，是最好的药。 我暗暗告诉自己，坚强些，再坚强些，不让儿子忍受孤单，不让儿子的人生出现太多的无助，不让儿子的青春出现太多阴影，不让儿子的神情出现太多的抑郁。 相比及肉体的痛苦，精神的煎熬更为沉重。因为，这个年龄，上有老下有小，我还没有完成任务呢。不仅抛下了一堆自己的使命，而且还耗费了十年来的家庭积蓄。我的老父亲因为我的病而精神憔悴，我的妹妹们为我牵肠挂肚。亲人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知道哪一天会真正地开始治疗。不知道，那些难熬的痛苦会是哪一天到来，我期待着早些来到，至少，那种痛苦蕴含着生命的希望。而这种等待，显得那么无奈、无聊和沧桑。
胡子宏微信号13831979088（请勿好奇，不供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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