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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仙，经年失眠的我，昨夜竟然睡着了，而你，就在这时入梦来了。一别二十年，这二十年来，我偶尔也动了寻找你的念头，可又害怕见到了后物是人非。也断断续续地听说你嫁人了，嫁进了一座比你的那个山还要深的深山里，听说了你已为人母。只是这二十年来我们从未遇见过。 佳仙，我梦见了你，梦见了我们最后一次去三叠水野炊的情景，梦见了凋落一地的红的黄的木棉花。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我哭醒了。醒来之后，你深情高亢的歌声便一如年少时回响在耳边挥之不去了，你的歌声也是这二十年来我常常想念你的缘故之一。 二十年来，我总在暗夜里想你，而不是在黑夜。因为在我所居住的地方，就算是入夜了，可大街小巷的灯光，仍然明亮着，是入夜了，可万家灯火却泯灭了星光的耀眼与美丽，而我，再也没感受过黑夜的温暖了。佳仙，还记得那年春节前待在你们家的那几天时光吗？那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怀念的最美好时光！而今天已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我们以美好这个词去修饰的物、事与人了。 那是我第一次和你去你的家，也是唯一的一次。坐了拖拉机再换坐牛车（这是我短短的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一路颠颠簸簸的到了你的家。无边的甘蔗林、叫不出名的花花草草和偶尔的鸡鸣狗吠卸去了一路的疲惫与困顿。到了你的家，我整个的怔住了。佳仙，你的家坐落在那么深的深山里，完完全全的被茂林修竹掩盖了，尤其是南厢房外的小桥流水，又岂是马致远的“小桥流水”能比的。桥是竹子长大后，天然的倒曲下来，又人为的将数棵竹子编拢在一起，水是从高黎贡山流下来的雪水，清澈无比，也寒冷无比。 我一下子就爱上了那个地方！我常常以为，那才应该是蒲松龄笔下那些精灵出没的地方。直到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尤其是那里的夜，那里的黑夜，该有多少个聪慧美丽善解人意的媚娘穿越！ 那时的夜里，除了星光，再没有其他多余的诸如灯光的修饰，甘蔗林一望无际，院子里铺了厚厚的棕榈树叶或是松针，夜风吹过时，我与你坐在院子里的松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们熟悉不熟悉的话题。你对我曾生活过的那个灯红酒绿的城市充满了好奇，对从一个大都市到一个小山村的过程好奇，而你的这个小山村里的一切都对我充满了无尽的诱惑。那时的黑夜于我，是一双温暖的手，它所散佚的温度，让我渴盼自己成为你们家的一根竹、一棵树、一棵甘蔗或者一丛灌木，好让我感受一个四季风来回飘荡的温柔夜晚。我们俩虽然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可我确信自己还是看见了你的脸，因为我们听见了彼此的呼吸声。佳仙，那时的黑夜有多黑，我的内心就有多温暖！ 说到黑夜，就不得不提及你的三姐了。我随了你一起，也叫她三姐。那时的三姐，是我见过最安详美丽的一个女子。她极少开口讲话，总是微微笑着，尤其喜欢在黑夜里推磨。寂静的夜里，只听得见石磨滚过的声音，于是，夜色在这个声音里便越发的更浓更长了。对于三姐的美，我常常疑惑。她的肌肤，呈现出一种明亮的粉红色，是很多山里女子所不及的，她的长到小腿的乌黑的辫子和窈窕的身材，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是任何一个山外女子梦寐以求的美。她的沉默也常常让我走神。三姐是属于黑夜的，即便是在夜色中推磨时，三姐偶尔哼出的小曲，也是属于黑夜的，还记得吗？那种时候，我们俩便轻易不肯讲一句话了。多少年后，我才知道，原来三姐曾经轰轰烈烈的爱过，可后来为世俗所困，不得不放弃了，再后来听说三姐出家了。佳仙，每每想到此，我就为三姐心疼，为她那无端流逝的美和爱情。 佳仙，你不知道，在我所居住的地方，星光早已丧失了它的明净，常常与灯光混淆。我对黑夜的所有好奇、渴望与想像永远只能停留在属于你的那些个夜晚。还好，值得庆幸的是，我曾经拥有过。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们那时黑夜里的窃窃私语，是一种对黑夜的体悟，它比任何人都要来得质朴和深刻。此时没有了纯粹的黑夜，我就只能在暗夜里想你，想念你曾经把我当一个小孩一样百般的宠爱，而实际上你只比我大那么几个月；想念你们家榨糖时为我做的第一个糖葫芦；想念你们家硕大无比的一朵朵花菜，甚至想念那些肥硕的韭菜、蒜苗、豆角和那些清晨草叶上的薄霜…… 佳仙，在我这里，早已失去了黑夜，早已没有了黑夜，这里的暗夜，只适宜鬼魅出行。我的眼睛已开始失明，还好，有那些山村里黑夜的记忆，我的内心还不至于迷乱。我常常想用目前我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取与你在一起的那一小段细微的黑夜时光。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佳仙，我想你，在这黑白颠倒的小城里，我的想念似乎有些矫情。可是，我渴盼着一种比白昼中的光明还要重要的黑暗，而这种黑暗，只有你和你的山村才能给予。 作 者 简 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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