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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醒丨我的大娘(散文)

 读在现场 2020-11-17

也许有人会说一个婆家大娘百余岁了,应该是仙逝了,是享福去了,有什么可悲伤呢,可对我而言,悲伤是发自心灵深处、难以控制的。

三十多年前,大娘来到我家。那时的她70来岁,穿衣打扮特别讲究,特爱干净,带我家大宝很是尽心尽力。一有闲暇还做我爱吃的菜馍油馍。大娘做的韭菜香菜鸡蛋菜馍软软的真好吃。做的葱花油馍双面金黄,用手揭开一层一层的,离老远就能闻到油馍散发出来的面香味油香味,左邻右舍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有大娘在家里,我和先生工作时心里特别踏实。我和先生、孩子们还有大娘多年的相处早已是亲切温暖,其乐融融,没有任何隔阂。我的孩子们围着大娘奶前奶后亲切叫着,买了好吃的先是给大娘也就是他们的奶奶送过去,大娘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每年春节孩子们跪在地上给大娘磕头拜年,大娘也是笑得乐开了花。

听先生讲大娘是侯家的救命恩人。在60年代婆家一家住的是泥墙草屋,有一年夏天遇大暴雨,夜间大娘起床查看,发现堂屋后墙出现裂缝,赶快喊婆妈往外跑,当一家老小跑到屋外时房屋倒塌了。大娘的救命之恩我和先生一直装在心里,每每给晚年卧床的大娘洗脚、洗澡、洗尿、洗屎时,当我的孩子们给我的大娘他们的奶奶端饭喂饭时,我觉得我们一直是在报恩。当大娘95岁回老家走亲戚时,股骨头摔断住进了扶沟县人民医院,手术大夫赵重阳主任说这是他行医30年做过的最年长的一位患者。手术后大娘出现烦躁狂躁继之又出现昏迷,五次输血维持生命,我,我的先生和我们的孩子们守在大娘身边护理,哥哥、嫂子、姐姐、弟弟、妹妹、弟媳也轮流陪伴护理大娘。也都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经过治疗大娘闯过来了,经过锻炼大娘竟奇迹般地站起来,会拄着拐杖走路了!

生活中的大娘是一位不畏艰难困苦的人。她生于乱世,成长于忧患之中。亲身经历多次重大变故,饱受人世间的风霜雨打。大娘的前半生非常艰辛,亲生父母多灾多难,她从小送人抚养。养父母又死于战乱和疾病。她被迫十几岁就来到现在的扶沟县城郊乡侯寨村做媳妇,大爷又英年早逝,她不得不用柔弱的身体扛起生活沉重的担子。她用她的善良和坚毅照顾了侯家的几代人。我所知道的是婆家的兄弟姐妹及他们的子女,大多受过大娘的照管。大娘自己没有生育过子女,把侄子侄女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们来照管。

大娘是一位善良热心无私的人,左邻右舍有困难需要帮助,大娘是有求必应。以前,经常听大娘说起1958年大伙上时她被选举为村里的炊事员,有很多次,她为侯寨饿病的陷入危机中的特困老人或孩子送去她自己的那份能充饥的珍贵的救命食物。在和大娘的接触中,我多次见证她的无私无我。举个例子,有一次我婆妈生日,我和先生,及同在县城工作的婆家哥哥嫂嫂回侯寨老家给婆妈过生日,当时大娘也是知道我们要回老家的,可是当天上午她把唯一的饭桌和几个小板凳借给了村上的乡邻。我们几个只有把盛菜的盘子碗放到地上,我们蹲在地上吃饭。在她看来别人的事情更重要,就应该这么做,她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妥。还有一次先生和婆家二哥到贾鲁河用网捉了几条黄鳝,村上的一位乡邻到家对大娘说想用一条做药引子,大娘一听二话不说全部送出。她的慷慨大方是不假思索的,事后又觉得理直气壮。

大娘是一位勤劳肯干的人。听大娘讲在人民公社的集体劳动中,从不缺工误工,参与过很多次深挖土地,挖淤泥压沙,挖沟挖河的劳动,像一个壮年的男劳力一样出力流汗。大娘除了干队里的活,还要抽时间纺花织布,做针线活。扎花子、剪纸花,帮助过村上很多人。大娘还会炸油果子(油条),炸的油果子,大小一致,好看又好吃。六、七十年代走亲戚都是油果子当作最好的礼物。不管是盛夏或是严冬,尤其是逢年过节,抽晚上时间,大娘都不得闲,每年几乎走遍村里的家家户户,都是无偿的帮忙,一帮就是二、三十年。大娘回忆起来是满满的自豪。

大娘是一位正直勇敢的人。她嫉恶如仇、不畏邪恶敢于担当。她不止一次给我们讲过勇斗邪恶村霸的故事。那是60年代,村霸明目张胆的欺负村上的一家孤儿寡母,大娘看不下去,勇敢的站出来和村霸理论,由于大娘坚持正义,人缘又好,村霸说不过大娘,自知理亏,赶快借故逃走了。遇到不平事,大娘爱打抱不平是出了名的。在日常生活中,大娘一是一,二是二,不说假话不斗心眼,好恶分明,也从不让自己受委屈。大娘的心胸宽广,天大的困难坦然面对,吃得香睡得着。

在我和大娘相处的30余年里,没有听到过大娘抱怨生活。我们听到的是生活的好生活的甜。这真是难能可贵。

晚年的大娘生命力很顽强,一次又一次战胜了病魔,今年收麦之前的十多天,大娘又病了,高热不退,意识模糊并逐渐昏迷。多么希望这次大娘也能挺过来。但医院病床上的大娘完全靠吸氧、输液维持生命,后来呼吸明显困难。我俯在毫无知觉的大娘耳边,轻轻地说,大娘现在是农忙,村上的人在抢收麦子,等几天麦收后,那时我孩子高考也考结束啦,一起来照看您,好吗?大娘很在意我的话,竟奇迹般地坚持了3天。6月7日从医院回到侯寨村,当我的婆妈,她若干年相依为命的妯娌来看她时,已多日不曾有任何反应的大娘,突然有些激动,竟然动了动手臂,同时眼角流出了眼泪。大娘的灵性还在,她回到了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侯寨,她回到了这片她挚爱的土地。我的孩子们、我的侄子们也从北京、成都、郑州赶回来了。

2019年6月8日下午,大娘从容平缓,她老人家走得很安详,稳稳地睡去了。大娘出殡那天上午,村上的女人一群接一群的来到灵前吊念大娘,有好多人哭着来的。村上的男人有单独行跪拜大礼的,有三五成群、有十几人一起来到大娘的灵前行跪拜大礼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我家大娘离家三十余年了,还有这么多人记得她,念她的好,来为她送行,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我先生执意要给大娘开追悼会,我和孩子们哭着跪在大娘的灵前给大娘作最后的告别。先生在念悼词时说,大娘像是一尊菩萨,一定会升天堂的。已经70多岁的婆家大嫂、已经70岁的大娘的娘家孙媳哭得劝不住。她们记得大娘的种种的好。已经70岁的堂姐眼睛含泪地说,等她老了,等她百年时能有这般待遇景象就好了。村上的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大娘活得值。

大娘人生最后的场景,是用她一生的正义、仁爱、宽厚、博大、无私,不经意间为她自己赢得的。我的大娘回归自然时两手空空,但她给全村人,给她照管过的亲人们,留下了大量的、宝贵的精神财富。

作 者 简 介

陈晓醒,女,河南省扶沟县人,60后,周口市第五人民医院主任医师。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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