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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勤丰丨怀念老曹(散文)

 读在现场 2020-11-17

车子驶出了县城,我又看到了那片熟悉的土地。碧绿的田园,葱茏树木掩映的村庄,以及在阳光下闪烁的河流与池塘,一切即使我感到亲切与新鲜,又让我觉得凝重而叹息。

老曹,刚刚踏上讲台时认识的一个老教师,因为罹患食道癌,主动放弃治疗,昨天刚刚离世。得知这个噩耗,不禁悲恸不已,决定赶往四五十里外的他的老家去吊唁。

20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小学教师主体是民办教师,而他们的工资待遇是非常的低,月薪不足二十元,年终村里给点提存,可必须上门去催要。老曹家里的田很多,农活沉重而繁忙,常常累得精疲力竭。他爱人身体不好,几年后竟然半身不遂,长期卧床,需要人照顾。可老曹从未耽误学生一节课,一直教毕业班数学,教学认真负责,教学效果良好。民师们平常在办公室少不了对现实的埋怨与牢骚,可老曹的怨言最少,上课铃响,他总是第一个走出办公室。

那时,我刚刚师范毕业,不谙世事,非常稚嫩。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反差使我渴望通过高考改变自身的命运,工作与学习的关系没有处理好,和学生形成很强的情绪对立,为此感到异常苦闷。老曹那时晚上常来护校,陪我聊天,开导我要学会与同事相处,多关心学生,兼顾教学与学习。他还告诉我,当年他曾在北京上粮食中专学校,本来是可以完成中专课程,留在北京工作,可考虑到家庭的实际困难,他还是主动退学回到农村。他说,既然选择了一种生活,就没有理由抱怨生活的不幸与命运的无常,必须学会积极地面对。

中秋节到了,我留在学校看书,老曹热情地邀请我去他家过节。我带着两筒月饼赶到他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贴在墙上的许多张奖状,有优秀教师,也有优秀党员,看来老曹是一个视荣誉为生命的人。可看到这些奖状,我的心中倍感酸楚——这些奖状是廉价的,它们丝毫改变不了主人的艰难的人生境遇。客厅的墙角边居然躺着一头耕牛,正悠然地吃着稻草。

老曹告诉我,他有两个孩子,女儿初中毕业未考取高中,正在初三复读,儿子在念高中。只要孩子愿意读书,他和爱人会尽力培养他们。考取学校固然好,考不取多受点教育,将来做事情与过日子也会少犯错误、少走弯路。

最终,他的两个孩子都只念到高中毕业,到外面闯荡人生,也闯出一片天地。

80年代中后期,政府加快了民办教师转变身份的进程,通过文化考试和业务考核,老曹顺利转为公办教师。追随同事的步伐,我们赶到老曹家祝贺。老曹热情地款待了我们,当我们一齐站起来向他敬酒时,他的眼中涌出了激动的泪花。

后来我调回家乡,与老曹少了联系。通过自己的努力,几经周折,二OO二年暑期,我终于调入肥东一中,一所声播遐迩的省示范高中。二OO九年秋季开学前,为了自己的孙子在文理科分班时能分到一个理想的班级,老曹,七十多岁高龄,和他儿子一起,带着农村的土特产,来到我家。他精神矍铄,说话声音洪亮。他说他退休工资能拿两千多,已经非常满足了。虽儿子、女儿没有考取大学,可孙子、孙女都很争气,从一所普通的乡村中学考入肥东一中。自己在学校附近租房陪读,身体还算硬朗,可听力下降得厉害。他希望我在他的孙子、孙女读高中期间尽可能给予关照。我说那是必须的。

高二分班后,我教老曹孙子英语。可能是不适应我的教学方法,他的英语成绩始终在及格线上徘徊。我很着急,高二下学期,每周六下午,我都在家里免费为他强化英语阅读训练,他的英语成绩终于达到全班平均线。我略感欣慰。高三下学期,老曹的孙子在合肥市第二次模考中成绩不够理想,我多次找他谈话,要他在自己薄弱的学科上多下工夫,相信自己,不要轻易放弃。我看到他始终在努力,尽管有时显得有点烦躁。二O一一年高考成绩下来,他居然超出二本线二十多分,最终被安徽科技学院机械制造与自动化专业录取。听老曹儿子告诉我,录取通知书在他父亲去世前几天送到。当老曹用瘦骨嶙峋的双手摩挲着孙子的录取通知书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老曹,我没有辜负您的重托!

车子驶入老曹家乡的集镇,两个昔日的同事等候着我。我自责老曹患重病我竟然一点都不知晓,未能在他生前前去探望。他们说乡下人都是这样,遇事总不愿给人带去麻烦。我们带着洁白的花圈,带着一颗沉重的心,赶到老曹在路边的家。哀乐,鞭炮,花圈,挽联,面带悲戚神情的亲人们都迎出门。呈上花圈,在老曹的灵堂前行跪拜礼,在悲伤的氛围中我不禁潸然泪下,我失去了一个耿直、热情的同事,他的亲人们也失去了一个仁慈、忠厚的长者。

屋外,在盛夏的骄阳下的是一片开阔的田野,田野中,庄稼正蓬勃地生长着,绿色的原野显得悠远而静谧。老曹,愿您的灵魂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得到安息。

作者简介:


张勤丰,肥东一中英语高级教师,文学学士,合肥市作协会员。喜爱文学,手不释卷,笔耕不辍,时有作品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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