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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

 淮阴语文 2020-11-18

我妈

                          文/樊俊茹

我妈的小名叫“牛”,她小时候有多牛我不知道,我眼中的她温暖如牛,倔强如牛,吃苦耐劳如牛,舐犊情深如牛。

从小就听人家说我妈矮,小小的我,走在她身边,特意仰头端详,心里说:“不,我妈不矮,我妈很高!”

记忆里最温暖的画面,是农闲时的下雨天。那时我们住在老屋,院子里是天井,卧室在天井西边,卧室的窗户外面就是天井。我妈坐在炕上缝衣服或者织毛衣,我在旁边写作业或者看书,我妈偶尔抬头看我一眼,脸上是一抹暖暖的微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使这一切显得静谧安详。

我爸脾气不好,时常迁怒于据说小时候比较调皮的我,我妈就成了我的避风港。不过,我妈不是无原则地护犊子,如果真的是我错了,她治起我来毫不含糊,记忆深刻的有两次。一次是村上演大戏,三四岁的我顺手从人家货摊上拿了一根炮仗,回到家开心地拿给我妈看,没想到我妈脸一沉,噼里啪啦训了我一通,并且学以致用,照她刚看到的戏文里三娘教训儿子的法子,让我头顶戒尺,跪在天井下面半个小时。在她眼里,尤其是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拿人家东西可不是小事。

另一次是因为一支英雄钢笔,那是我爸从部队带回来的,对于我们家来说是一件贵重物品,我妈告诉我等我长大了给我用,然后把它藏了起来。我小时候翻箱倒柜找我妈藏的东西可是一绝,毫不夸张地说,没有我翻不到的,所以,这支神秘的钢笔最终被我从门脑子上找了出来,弄丢了,于是,我妈拧着我的耳朵,一顿教训,等她松开手的时候,我摸了摸耳朵,流血了。

我妈做事不是很利索,行动有些迟缓,但她信奉一句话:“不怕慢,只怕站!” 她比别人起得早睡得晚,甚至别人午间休息的工夫,她也用来干活。她有计划有条理,从不停歇。农忙的时候赶要紧的活儿,下雨天缝缝补补收拾整理,秋冬农闲给大队修补水渠挣点零花,只能呆在家里的严冬,她给一家人纳鞋底子做单鞋棉鞋。

其实对于她的倔强我的内心做过很多次斗争。有一个暑假,我爸不在家,侍弄家里那几亩棉花地的活儿就落在我妈头上了,其他的还好说,背着药桶给一人多高的棉花打药可就太难了。为了赶活儿,我妈大中午的要去给棉花打药,我看天那么热,怕她万一打药中毒,再说别人家大都没去田里,就劝她别去了,她不肯,径自去了。我只好跟着她一起去帮忙。我心里憋着一股不满,没地方撒气,就故意停在那里不动,看她艰难的打药,心里一边心疼她,一边狠下心想着叫她知难而退,她似乎也在跟我赌气,偏不停下来,直到把药打完。那时候,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晚上睡觉之前,我看见她小心翼翼地揭下肩膀上的衣服,药桶的背带把她的肩膀磨破了,衣服和肉粘到了一起。我偷偷地哭了。

她就那样死死地坚持着,春夏秋冬,日日夜夜,永不停歇。正是她的这种坚持,让我可以穿上她亲手缝制的格子布套装美美地过年;正是她的这种坚持,让我的童年衣食无忧趣味无穷;正是她的这种坚持,让我学会了正直勇敢顽强坚韧。

我上中学的时候,我们家从老屋搬到了新房子,那座新房子的一砖一瓦,都是我妈带着我们一家人,和泥、制坯、晾晒、烧制而成的,从春天化冻一直忙到冬天上冻。提起这些,我心里又是骄傲又是不堪回首。砖坯要在夏天晒,雷雨来的时候,别人家急急忙忙朝家赶,我妈头戴斗笠,身上披一块塑料布,率领我们一家直冲场畔,去救她的砖坯。

大学毕业,我来外地工作,临出发前,她反复叮咛,让我带这带那,弄得我很不耐烦。我很诧异,平时话不多的她,怎么变唠叨了!

我结婚的那年,下了罕见的大雪,火车不能通行,她没能来参加我的婚礼,结婚前一晚通电话的时候,她很认真地对我的另一半说:“凡脾气不太好,性子有点倔,平时你让着她些……”我听得有些好笑,差点打断她的话,心想,“我们俩那么亲密,哪还用得着你的那套!”随着日子的流逝,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积累,十年以后再想起我妈当年的交代,才发现自己有多自以为是,有多傻,才懂了她那万分牵念的心。顺手摸摸她给我缝的嫁妆被子,记得那时我差点嫌带着麻烦给送人了,她反复叮嘱我那几条被子不能送人,她说她可以再帮我缝几条送人的被子,彼时,我才懂得,她在缝那几条被子的时候,一定是倾注了满满的虔诚,把她厚重的母爱一丝一缕,都缝了进去,希望带给她远嫁的孩子温暖、幸福、美好。

我的大儿子刚会走路的那年暑假,我带着他回老家住了一个月,再来到淮安,打电话给家里道平安的时候,我爸悄悄告诉我,我们走了以后,我妈大哭了一顿。我真想像不出来,那么倔强那么顽强的她,会大哭一顿。我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家眺望的人,一定是越来越思念远方的孩子了。

作者:樊俊茹,淮安市城北开明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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