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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雪||请年酒

 淮阴语文 2020-11-18

              

请年酒

                        □子雪








 冬至一过,年的脚步就近了。

 在老家,过年有请年酒的习俗。

请年酒即在春节期间,邀请亲朋好友到家里来吃饭喝酒,村里村外,乡里乡亲,一家家轮着请,从初一到十五,从中午到晚上,吃年酒的日程早就排满了。      

这些年,请年酒的习俗在延续中变化,在变化中传承。

到这座城市来工作生活已近三十年,先生有很多战友老乡跟我们同在一座城市,平时各忙各的,到春节总要借着“过年”的由头聚一聚,吃一顿年酒。从我们搬入红梅西村开始,吃年酒的地点就定在我家了。

那时候大家收入都比较低,手头不宽裕,从经济实惠的角度出发,总是买菜回家自己做。

请年酒的日子一定,不擅厨艺的我就要认真地准备起来了,先定菜谱,凉菜要哪几个?荤菜蔬菜买哪些?煲什么汤?一一工整地写在纸上。接下来就是购买食材,既要价格合理,又要新鲜优质,挑挑拣拣不厌其烦,把食材采购到家。

到正日,老乡家的女眷们总是早早地赶来帮忙,她们从拣菜洗菜到掌勺端盘直至最后打扫战场洗碗,时时处处可见她们的身姿。渐渐地,我有了些经验,便不再需要她们帮忙,拣菜洗菜配菜炒菜,每一个环节我都乐在其中,拣菜时间长我就播放音乐,在美妙的音乐声中准备菜肴,心底也越发柔软起来。

虽说每请一次年酒我都累得腰酸背疼,但是心里却是甜丝丝的。你看,他们团团围坐在一起,说着,吃着,笑着,调侃着,喝着,一杯薄酒慰乡愁。最少有十几个人参加聚会,最多一次居然来了大大小小二十九个人,把客厅挤得满满当当,最后实在没座位了,就站着吃,轮着吃,抢着吃,仿佛回到了乡间,回到了村庄,那份淳朴,那份亲切,直抵心底,别有一番乐趣在心头。

老乡们都在社会底层努力拼搏着,为一家人的生计,为孩子能读好的学校,不怕苦不怕累。他们对菜肴并无多高的要求,在他们看来,哪怕是几根萝卜干、一碟花生米,也是下酒的好小菜,他们要的是这样一种氛围,不用再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而是用浸入骨髓的乡音随意交谈。乡音亦是乡愁,平时它被埋到我们日常生活的地底,但却不断发酵,有时我们会无意间冒出一句方言,会对千百种口音中突然响起的熟悉乡音特别敏感,于是我们会很容易就做到在两种不同语言间娴熟地切换。乡音,永远是我们属于哪一方土地的印记。有什么比用乡音交谈更亲切?这个场合这种氛围,谁都不用再端着揣着,放下一切伪装,释放最真的自我,老乡们彼此诉一诉心底的烦恼,说一说最新的愿望,分享一下家中的喜事,为眼前的困难出谋划策,当然最重要的,是说说存放在心底的那份乡愁,家乡最近有哪些大事新鲜事,这是大家共同的情愫。

吃年酒,酒是必不可少的,对酒的品质并不讲究,家乡的封缸酒、绍兴的黄酒、天之蓝、海之蓝或者一二十块钱的洋河大曲,无论何种酒,一旦倒入杯中,就是一杯杯的乡愁,时而清淡,时而浓烈,它是在无人的暗夜的一缕清香,将处于喧嚣世界的我们一点点溶解;它总在苦涩中带着那么一丝甘甜,慰藉愁苦的心灵。思乡的心犹如一粒浸透了的种子,无端地膨胀起来,漂泊了许多日子的梦就模糊地爬上了村中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他们身上释放出来的乡愁感染了穿梭于厨房与客厅的我,在那一缕缕的思乡情绪中,时光把我带向远方,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她跳跃着的羊角辫,她那无忧的快乐童年和青春,在记忆里,时而渐行渐近,时而又渐行渐远。

有一次,家中的酒喝完了,感觉还没尽兴,到楼下小店里买来一瓶洋酒“东方不败”,许是喝了几种不同的酒,一个小个子老乡居然人事不省了,其他人酒意被吓醒了一半,手忙脚乱地送医院。等把那小个子老乡送回家,忽然发现先生不见了,屋里找了又找,不见人。打开窗户,伸出头瞭望:楼下的草坪上,两个大男人四仰八叉地躺着,手牵着手。我开门,轻轻地下楼走近他们:他俩闭着眼,静静地躺着,在他们对面是一轮圆圆的月亮,高高悬挂于深邃的苍穹中,数以万计的星星在深蓝色的幕布上调皮地眨着眼睛,两个男人展开双臂把整个夜空揽在怀里,此刻,在他们的心中,一定没有喧嚣,没有纷争,没有烦恼,只有宁静美好和对故乡的思念。

近几年,先生几次建议我们到酒店去吃年酒,遭到全体人员一致反对,他们就是要来家里聚会。一次,老李喝多了,在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一地,看见我递给他一杯水一块热毛巾,他说:“弟妹,真是对不起,又把你家弄脏了。”他吐了一阵接着说:“我们每年从年头盼到年尾,又从年尾盼到年头,到你家来聚一聚,吃顿年酒,是我们心里最盼望的事,你们两口子文化人却从不嫌弃我们。所以,你家,我们是一定要来的,年酒,我们是一定要吃的。这里,温暖着呢!”老李直指自己的心窝。木讷少言的老李吐得眼里有了泪花,他这番话让我的眼睛也湿润了。想起晚饭前,萍对她的老公说:“今天要来吃年酒,你高兴得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这年酒我们会一直请下去,就让这里成为大家心中的故园吧。

忽然有一年,老李和小杨,再也没有盼到年头的那顿年酒,他们匆匆离去了。此后,大家更加珍惜这顿年酒了。

春节还没到,我已在期盼请年酒的日子了。

作者简介:张丽华,笔名子雪,中学高级教师,从教三十余年,常州市优秀班主任,常州市优秀教育工作者,业余爱好读书,偶尔写一些散文,有部分散文发表于《常州晚报》《常州日报》《现代快报》及《散文》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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