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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凌随笔:现在,完全可能有另一副模样

 亚凌的文字作坊 2020-11-19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味道》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人生或许真的是稍不留意,就上了另一条路。

现在,完全可能有另一副模样

 文/张亚凌

上班途中,随意一瞥,就收不回目光了:正蹲在粳糕摊旁边的,是我上初中时的学习委员,轮廓依然,却已满脸沧桑,旁边是自行车,后座两边挎着笼。

不忍搭腔,低头快步离开。

学习委员姓王,很努力,每次考试成绩都很稳定,不管别人变来变去,她一直是前三名。印象最深的是她的性格,很温顺:顺从老师的所有规定,在她身后,找不到任何做过的错事痕迹;顺从父母的哪怕苛刻的要求,每周放学回家时就拿出蛇皮袋子,走八里路回到家就是一袋子猪草;不管她做过啥事受到多大的委屈,永远都是一脸风平浪静……

学习好的孩子更容易得到老师们的宠溺,而她,老师们最喜欢她,理由是“跟大人一样,懂事”。不像别的孩子,学习好点的眼睛长到了头顶——傲气十足,对学习不感兴趣的——吃不饱的日子还净惹事,中不溜秋的撅着屁股往死里学——还是学不会。我呢,属于性子犟不招人待见,学习又中不溜秋容易被忽视。我一直在很努力地往前赶,尽管困难重重。蜗牛般,在一步步在爬行中,从三十多名到二十多名。

我一直记着姥姥说过的话,长得慢的,都是硬木头,瓷实,只管自家好好长就是了。

中考后,我跟王同学进了同一所学校的不同教室:

王同学考进县重点班——全县前100名,我进了普通班。中间还隔着两个校重点班(每班70多人),普通班还有10个平行班。

我们中间不只是隔了多少班,而是隔着奔腾向前的千军万马。她依然那么安静地学习,平稳地优秀着,每次考完试都在红红的榜单前段,我竭尽全力也只是摇摆于中段。

30前的高考,我意料之中地落榜了,听说她因为考试前重感冒发烧缺考了一门,也落榜了。听到她落榜的消息,我比自己落榜还难受。就像一只丑小鸭自己努力振翅飞不起来,却满眼疼惜地看着突然坠落的白天鹅。

那个暑假,母亲说,女娃娃,不错了,高中都上完了,哪一块地都养人哩。父亲也让在县麻纺厂工作的大伯看看,能不能托人让我进去干临时工。

小弟开学就上高中了,父亲咬着牙恨恨地说,我还就不信了,咱这门里走不出一个大学生?砸锅卖铁都要供着我儿上大学!可我信誓旦旦保证说复习一年绝对能考上时,父亲挥手道,女娃费那神干嘛,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就行了。

临近开学,父亲的口丝毫不松动,母亲也只是察言观色附和着父亲。

可能是觉得自己一直很努力不再证明一次太亏了,可能是觉得文科不就是记记背背加二三十分也只是再下点苦的事,也可能是憋着气一定要像表姐那样去城市里生活,甚至都可能是跟父亲较真……反正我的驴脾气又上来了,——沉默,绝食!三天后,饿得头晕饿得发慌饿得走路摇摇摆摆。可当父亲说再不吃就饿死了时,我只问了句,“不叫人上学,还不叫人死呀”。

那天下午,父亲说,你只能补一年,一年考不上绝对再不准上了。父亲的害怕是有原因的:我们村有个男娃为了考大学补了八年,大学到底没考上,人倒烤得神神叨叨。村里人都在笑话,说八年把日本鬼子都赶跑了,高考比日本鬼子都厉害。

我如愿进了补习班。班里竟然没有王同学。跟她一个村的刘同学告诉我,王同学的双胞胎弟弟,上高一了,家里就让王同学停了,她暑假都开始打工了。一年后,我接到了通知书,跨进了大学的校门。

现在完全可能有另一副模样,取决于当初的态度,或者,自身的性格。

王同学,原谅我没有跟你打招呼,怕你触景生情。不是我逆袭,而是你的温顺挥霍了高三以前所有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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