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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想要一滴咖啡 ◎ 朱成玉 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将自己在深夜里写作的情形比喻成一只为爱咯血的狐狸，而今天，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一只蚂蚁，徘徊在夜的幕布上，顶着纤弱的触角，去抵御强大的命运。 在这样的夜里，写出了好句子，就像一个儒雅的佛，拈花一笑；写不出精彩，就像一个燥热的猴，抓耳挠腮。 我左右摇晃我的脑袋，脖颈上的骨节咯吱作响，像钟摆一样，亲自摆布起自己的时光。 一篇好文章在诞生之前似乎是有预见性的，就像一棵树上新冒出的枝桠，让你有一种痒痒的感觉。我的想象力并不丰富，所以很难虚构出一个故事。我常常在对人的复述中把一个真实的事情推到哈哈镜前，遮盖掉百分之九十九的无聊部分，夸张地放大有趣的细节。于是某些普通的经历就变得生动甚至古怪起来，某些天天能遇到的人就成了超人或者变态狂。 要我从自编自导的喜剧里逃出来真的很难，甚至读者也正在陶醉中。演员也好，小丑也好，我用我不算过火的演绎和不曾屈膝的卑微换你一个灿烂的笑容，有什么不好？我编织一些带着七色光环的真实故事，让你发现滑向生活深渊的斜面上原来布满了惊喜的回转和岔路，有什么不好？ 我想我会继续遗忘平淡，夸大惊奇，会分出一切光和热给每个眷暖贪生的孩子，直到她们听够了我的故事转身离去。 我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这时候，我看到一只蚂蚁，爬上我的桌子，奔着咖啡而去。大概是它闻到了咖啡的香气吧。 它刚刚爬上咖啡的杯沿，我就将它驱赶。然后它就再次转身，又来爬那杯子，我就再次将它驱赶。那咖啡对于它，有着太大的魔力，似乎它的一生都是为了这杯咖啡而来。我终于，甩了一滴咖啡在我的桌面上，它也终于停下来，静静地，似乎在享受着那个过程，仿佛感受到了咖啡的美妙。 在这个偌大的夜里，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只蚂蚁呢？所求甚少，不过是一滴咖啡而已。 最近听说出了一款软件，只要你把要写的文章的中心思想、主要词汇词条啥的都输入进去，就可以得到一篇完整的文章来，而且质量还蛮不错，因为软件里储藏着数以万计的文章。我没试过，不知真伪，但听到这个消息，不免心生厌恶。 我有健忘的毛病，有时候前几分钟想好的事情，很快就会忘掉。包括自己的梦，刚做完，醒来就忘得一干二净。这让我损失不小，因为在梦里总有一些美妙的故事，或者好的句子，醒来就被我错失了。就突发奇想，如果有那样一种机器，可以通过大脑皮层的信息，将那个梦转化成文字，从电脑中直接输出来，那该多好啊。我想这个想法完全有可能实现，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人完成不了的呢！只是，这样的写作还有什么快感可言呢？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每当我写出一篇好文章，都会兴奋地睡不着觉，欢呼雀跃，把妻子从熟睡中叫醒，给她朗读。 一篇好文章，会让我美上好几天。 科学要是真的进步到了那种境界，人生的乐趣该减掉多少呢？ 蚂蚁只是想要一滴咖啡，让有生之年充满甜蜜的味道。那种过程是喜悦的，过程本身就是充满甜蜜味道的。我不想不要过程直接要了结果，那是索然无味的结果。 在那样的夜里，我就像一只蚂蚁，竭尽全力地奔波，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要一滴咖啡。这总不算是奢侈的吧。 几个字，几个词，组成几段美妙的话，就足以在我心底掀起温暖的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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