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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中国文学隐语艺术与《红楼梦》“真事隐”_至真斋主_新浪博客

 圣人小童 2020-11-24
作者:至真斋主
《红楼梦》作者开宗明义说:“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即《红楼梦》采用了“真事隐”“假语存”的写作手法,关于这一点红学考证派和索隐派均无异议,问题的焦点在于对作者说的“将真事隐去”的理解产生了分歧。考证派认为“将真事隐去”是把“真事”隐没有了,即“真事”没有隐藏在书中,因此不应该用索隐的方法在书中寻找“真事”,要想知道被作者隐去的“真事”就必须考证作者的生平和家事。
 

中国文学隐语艺术与《红楼梦》“真事隐”

自胡适创立考证派新红学至今已近百年,考证派红学家们都众口一词地反对索隐书中的“真事”。也就是说,作为主流红学的考证派只鉴赏、研究作者敷演的“假语存”表面故事,并且把书中明确说的增删者“曹雪芹”当做真名,硬按在曹寅的孙子头上,且是唯一的作者,再结合曹寅家由盛转衰的家事(因为没有曹雪芹的生平,只能以曹寅和曹頫揣测曹雪芹)来阐释作品思想主旨。考证派定错了作者和时代背景,而且只解读“假语存”表面故事,这是造成《红楼梦》真相被蒙蔽,思想主旨被曲解的主要原因。

而索隐派认为《红楼梦》“真事”就隐藏在书中,这也是作者“字字看来皆是血”写作这部书的真正目的,用蔡元培的话说,《红楼梦》用层层障幂做遮掩(假语存),留下破绽“机关”让读者索隐探求隐藏在书中的真相(真事隐)。运用“真事隐”“假语存”的写作手法进行创作,是有社会责任感和民族气节的文人在满清文字狱高压统治下的无奈之举,这既保护了自己也使作品得以广泛传播,彰显了作者的睿智和才华。经过研究表明,《红楼梦》一书确实隐藏着大量“真事”,这些“真事”才是作者真正要传达给读者的内容,而且这些隐写的“真事”都发生在明末清初,大多不见于当时满清统治者组织编纂的史书。作者之意是要将“真事”告诉那些能破解隐义的读者,记住民族的血泪,吸取明亡的教训,并且把书中的“真事”流传下去。因此,研究《红楼梦》这部用“真事隐”“假语存”的写作手法写成的“隐书”“谜书”,必须采用考证与索隐相结合的研究方法,才能彻底揭开真相。

中国文学隐语艺术与《红楼梦》“真事隐”

台湾学者、著名国学大师潘重规先生对中国文学“隐藏的艺术”深有研究,他阅读了很多明末清初历史文献和明遗民著作,梳理了从古洎今一些文学作品的隐写手法,由此对《红楼梦》的写作手法有了深刻清晰的认识。他在《红楼梦新解》一书中说:“愈看愈觉得《红楼梦》是一部汉族志士用隐语写隐痛隐事的隐书。中国文字这种种传统的隐藏艺术,是源远流长,深入到各阶层各类型的人物;同时这种种文字上的隐藏艺术,早已经成为富有民族思想的汉人,用做表达意志的共同工具。尤其是在清初这一段时期,无论是文人学者江湖豪侠,凡怀抱反抗异族的志士,都是利用‘隐语式’的工具在异族控制下秘密活动。在这黑暗时代铁幕当中,是自然的趋势。《红楼梦》亦是在这黑暗时代铁幕当中的产品,自然会用当时人共同使用彼此默契的革命术语,不过《红楼梦》作者用心更深,运用得更巧妙罢了。”

潘重规先生令人信服的研究,也引起了大陆主流红学家的注意。南京大学文学院苗怀明教授在《一位值得尊敬的“红学界的问题人物”——潘重规先生和他的红学研究》一文中说:“潘重规先生的红学研究虽然可以从总体上归入索隐派,但与以往的索隐式研究存在着许多不同,有其个人的特点,比如将索隐式研究学术化,提升了这种研究方式的学术品位。由此可知,他涉足红学研究是循着一条从史到文的思路进行的。先是对文学史上特别是清初遗民的相关著述及‘隐语式’表达方式有着较为透彻的了解,然后以此反观《红楼梦》,将清初遗民的思想情感表达方式应用到《红楼梦》的解读中,形成对《红楼梦》的一系列看法。他追溯了中国文学特别是清初遗民隐语式表达的传统,为其拆字、谐音等方法寻找学理依据。不可否认,中国古代文学确实存在着潘重规先生所说的这些‘隐语式’的创作传统,不仅源远流长,而且运用广泛。具体到小说创作,一些作品确实可以运用谐音、拆字的方式来解读,比如《儒林外史》《孽海花》。事实上,《红楼梦》也确实运用了这种创作方式,比如作品中的一些人名如甄士隐、贾雨村、霍启、卜世仁等,读者可以利用谐音明白其背后的含义:真事隐、假语存、祸起、不是人。”

然而,苗怀明教授毕竟是考证派红学家,他持“曹寅的孙子曹雪芹”作者说,把《红楼梦》时代背景定位在了清中期,他也并未深入研究《红楼梦》“隐写的艺术”,他对《红楼梦》“真事隐”的理解也仅仅局限于书中人物名字的谐音提示等很浅显的隐写方式,而这些名字的谐音寓意也不过是为了帮助我们理解这个人物的性格、命运,至于《红楼梦》都隐写了哪些“真事”?他对此几乎一无所知。因此,他在文章中接着说:“从这个角度来看,新红学与索隐红学的真正区别实际上不在于是否运用这种谐音、拆字方法,而在于如何正确、合理地运用,运用的依据、限度如何,是否符合逻辑,是否符合一般人的认知。这是解读《红楼梦》的一个重要问题,也是研究中国文学的一个重要方法问题。”不过,苗怀明教授也不得不承认潘重规先生的研究方式是一种可贵的学术尝试。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给隐语的解释是:“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即别出一说曰遁辞,不直言曰谲,以彼喻此曰譬。由此我们可以说,隐语是隐去本事或本意,而假以他辞来暗示的语言。根据隐语的作用,可以把隐语分为四类:1、密言。只少数人能懂,且在小圈子内使用流传的语言。比如,一些行业黑话、秘密组织的暗语等。2、测智。作为一种测试智力的游戏。比如,灯谜、射覆就属于这类。3、谲谏。委婉的规劝之语。比如,有些话直说怕对方接受不了,就要采用隐语式语言劝说。4、揭露。为了传播真相或针砭时弊,但又碍于文网迫害甚至治罪,于是就采用隐语式表达的方式。比如,一些采用密码、符号、谐音拆字等方式写作的文学作品。

《红楼梦》是中国文学隐语艺术的集大成之作,很多民间红学研究者都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并在破解《红楼梦》“真事隐”方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潘重规先生在《红楼血泪史》一书中归纳了中国传统隐语艺术的几种形式,但是还不够全面深入。下面我就中国文学隐语艺术的形式,结合《红楼梦》一书中的运用作一些归纳研究。为了压缩篇幅,每一类传统文学中的隐语例子一般只举一例。

一、谐音隐寓

谐音隐寓就是利用汉字同音或近音的条件,用同音或近音字来表达另外一个字或词的意思。这种表达方式常常语带双关,即字面上是一个意思,同时也暗藏另外一个意思。谐音隐寓在古诗文中运用十分普遍,即便在日常生活会话中也经常会运用。

中国文学隐语艺术与《红楼梦》“真事隐”

据刘向《说苑·善说》记载,春秋时期楚王的弟弟鄂君子皙在河中游玩,船夫是位越人,他喜欢上了子皙,便用越语唱了一支歌,子皙听不懂,就叫人翻译成楚语:“今夕何夕兮,搴州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子皙听了十分感动,“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越人歌》中“山有木兮木有枝”这句就含有谐音隐寓,同时也语带双关,即用“枝”与“知”的谐音,隐寓山中的树木对山有情,而山却不能感知,越人船夫对子皙一见钟情,而子皙也像山一样不为所动。

《红楼梦》里的谐音隐寓非常多,如前面提到的人物名字“甄士隐”谐音“真事隐”,寓意本书的写作手法是将真事隐去。“贾雨村”谐音“假语存”,寓意本书的表面故事是作者虚构敷演的,不是作者要表达的真正内容。书中还有用“姬子”谐音“嵇子”,即魏晋时期的名士嵇康。嵇康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骂山涛:“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此处探春撷取的是嵇康信中的语义,非原句)作者表面上借探春之口引述嵇康骂山涛之语,实际上来暗讽康熙向大臣推荐朱熹的《不自弃文》和开博学鸿词科,笼络明遗民的行为很虚伪。

二、离合隐寓

离合体就是利用汉字可以进行笔画、偏旁部首增、损、离、合等变化,组成一个字或词。运用这种方法组成的字或词,有的纯粹是为了猜字谜需要而创作的谜语,即离合体谜语,又称“增损体”或“拆字体”。离合体谜语常常跟会意体谜语结合在一起运用。而在一些文学作品中,有的作者运用离合体谜语的特点来表达另外一层深意。

南朝宋文学家谢惠连有一首“离合诗”:“放棹遵遥途,方与情人别。啸歌亦何言,肃尔凌霜节。”这首诗利用离合体字谜的技巧,表达了作者乘舟欲行与朋友依依惜别之情。“放”字别去“方”字,为“文”字;“啸”字节去“肃”字,为“口”字。“文”和“口”相合为“吝”字。吝者,舍不得也。这首诗用高超的离合体写作手法所表达的依依惜别之情,令人拍案叫绝。

《红楼梦》中王熙凤判词前面有一幅画,画的是“一片冰山,上面一只雌凤”。喻指王熙凤的靠山只不过是一座冰山,一旦冰山融化她也就失势了。王熙凤的判词为:“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凡鸟”是王熙凤名字“鳯”的离合体。作者给王熙凤起带“凤”的名字,是赋予王熙凤所影射的历史人物有非凡的才能和崇高地位的标志。《红楼梦》的写作手法是以家喻国,表面故事是写贾家这个国公层次的大家族盛衰的故事,实际上是隐写皇家。表面故事王熙凤是贾家的大管家,实际喻指皇家位极人臣的宰相、内阁首辅之类的大人物,这样理解判词也才符合判词前面那幅画的内涵。“一从二令三人木”也同样是离合体写法,“一从”是离合体加会意体,取繁体字“從”右上角的一个“从”字;“二令”是合体字“冷”;“三人木”是合体字“休”。判词和画结合起来是人物结局的谶语,王熙凤的未来命运可以这样理解:“当靠山尚在的时候,她说一不二,大家都服从她。一旦失去了靠山,大家都开始冷淡她。最后她被休弃,丟官罢职,回到金陵以后更加悲惨乃至丧命。”

关于王熙凤最后被休弃在第六十八回有暗示,王熙凤大闹宁国府两次提到休书:“这会子被人家告我们,我又是个没脚蟹,连官场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我来了你家,干错了什么不是,你这等害我?或是老太太,太太有了话在你心里,使你们做这圈套,要挤我出去。如今咱们两个一同去见官,分证明白。回来咱们公同请了合族中人,大家觌面说个明白。给我休书,我就走路。”“再者咱们只过去见了老太太,太太和众族人,大家公议了,我既不贤良,又不容丈夫娶亲买妾,只给我一纸休书,我即刻就走。”这段情节其实也是王熙凤结局的谶语。

三、用动物蔑称作隐语

明末清初,由于大明的外敌是辽东的满清割据政权,明人多用“犬羊”蔑称满清。金堡在《岭海焚余·中兴大计疏》中称满清为“犬羊”:“臣草土余生,遭犬羊洊食,誓死不屈,与原任都督同知姚志卓等起兵余杭,复城擒伪。” 

 中国文学隐语艺术与《红楼梦》“真事隐”


(姽婳将军林四娘)
《红楼梦》第七十八回“老学士闲征姽婳词 痴公子杜撰芙蓉诔”,在贾宝玉得知晴雯去世之后,杜撰“芙蓉女儿诔”之前,有一段贾政命贾宝玉、贾环、贾兰根据林四娘故事各作一首《姽婳词》的情节。在《红楼梦》中,姽婳将军林四娘故事的大概情节:当日有一恒王,出镇青州。这位恒王好武又好女色,因此选了很多美女,日习武事。其姬中有姓林行四者,姿色武艺超群,众人都称呼她为“林四娘”。恒王命林四娘统辖诸姬,又称呼她为“姽婳将军”。谁知次年便有“黄巾”“赤眉”一干流贼余党复又乌合,抢掠山左。恒王意为犬羊之恶,不足大举,因轻骑前剿。不意贼众颇有诡谲智术,两战不胜,恒王遂为众贼所戮。林四娘得闻凶报,遂集聚众女将,带领众人连夜出城,直杀至贼营里头。众贼不防,也被斩戮了几员首贼。然后众贼见是不过几个女人,料不能济事,遂回戈倒兵,奋力一阵,把林四娘等一个不曾留下。后来报至中都,自天子以至百官,无不惊骇道奇。其后朝中自然又有人去剿灭,天兵一到,众贼化为乌有。
在这里,《红楼梦》作者先是用“黄巾”“赤眉”遮人耳目。“黄巾”指的是东汉末年张角领导的农民起义军,他们头扎黄巾,因此被称为黄巾军。“赤眉”指的是王莽建立的新朝末年以樊崇等为首的农民起义军,他们以赤色涂眉为标志,因此被称为赤眉军。《红楼梦》作者用“黄巾”“赤眉”有意模糊朝代年纪,正如庚辰本此处有双行夹批:“妙!‘赤眉’‘黄巾’两时之事,今合而为一,盖云一过是此等众类,非特历历指明某赤某黄。若云不合两用便呆矣。此书全是如此,为混人也。”然后,恒王却说抢掠山左的是“犬羊”,如果你知道明末清初的文人用“犬羊”蔑称清军,看了《红楼梦》这段描述就会毫不犹豫地认为,林四娘的故事隐写清军打劫山东衡王府。在这里,《红楼梦》作者又用错别字“恒王”谐音指“衡王”。如果你用考证的方法去考证“恒王”,你将一无所获,不知作者所云。关于林四娘的故事,我还要专文解读隐写的是哪件史实。
四、用日期隐写重大历史事件
我们今天一提到“十·一”就知道是国庆节,“八·一”是建军节,“九·一八”是日本侵华日,等等。一个时代的人对那个时代的一些重大日期耳熟能详,乃至刻骨铭心,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们把时光倒退到明末清初那个动荡的年代,“三月十九”对明遗民来说就是刻骨铭心的日子,那天崇祯帝在煤山自缢。明遗民黄宗羲写过一首诗《三月十九日闻杜鹃》:“江村漠漠竹枝雨,杜鹃上下声音苦。此鸟年年向寒食,何独今闻摧肺腑。昔人云是古帝魂,再拜不敢忘旧主。前年三月十九日,山岳崩颓哀下土。”整首诗没有提到崇祯,可是对当时的人来说一见“三月十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明遗民方文也写过一首诗《三月十九日作》:“野老难忘故国恩,年年恸哭向江门。南徐郭外三停棹,北固山头独怆魂。流水滔滔何日返,遗民落落几人存?钱生未死重相见,双袖龙钟尽血痕。”这首诗跟黄宗羲的诗一样,也是怀念故国,祭奠崇祯。
在《红楼梦》中也明确提到了一些日期,这些日期都是明末清初时期重大的历史事件。只要对那段历史十分熟悉,就明白作者隐写的是什么事件。在秦可卿患病,贾瑞见凤姐起淫心那段情节,作者提到了一个时间“十一月三十日冬至”。自明崇祯末年至清乾隆年间,几百年里只有崇祯十五年的冬至是在“十一月三十日”,这是熟悉天文历法的作者巧妙地利用这个不常见的日子,引导读者联想这个日子是哪一年?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大事?就是在崇祯十五年,蓟辽总督、“假的文天祥”洪承畴架不住大玉儿的色诱而降清。洪承畴降清使得明清军事实力发生了逆转,是导致明朝覆亡的重要原因之一。关于这个日期,有很多研究者都认为是隐写洪承畴降清。还有“四月二十六日未时交芒种节”黛玉葬花,隐写清军制造的人间惨剧“扬州十日”。贾宝玉和林黛玉三月中浣葬花是祭奠崇祯,如果从“四月二十六日”黛玉咏唱《葬花吟》反推,前面的三月中浣葬花正是“三月十九日”。吴氏红学的龍乡对此有精彩的解读。
五、“花”“红”“朱”的特殊喻指
在古代诗文中,咏叹落花是经常的选题,他们大都是用“比兴”的艺术手法,以花喻人喻己。例如,在南唐后主李煜的诗词中多次咏叹落花。《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这些诗词中的“落花”都是李煜对自己命运的自寓。随着时代的变迁,诗人们对“落花”赋予了新的内涵。曾经抗清的明遗民归庄在明亡后写了十二首《落花诗》,他在序言中说:“我生不辰,遭值多故。客非荆土,常动华实蔽野之思;身在江南,仍有大树飘零之感。以至风木痛绝,华粤悲深,阶下芝兰,亦无遗种。一片初飞,有时溅泪;千林如扫,无限伤怀!是以摹写风情,刻画容态,前人诣极,嗣响为难;至于情感所寄,亦非诸公所有。”他的《落花诗》其一:“江南春老叹红稀,树底残英高下飞。燕蹴莺衔何太急!溷多茵少竟安归?阑干晓露芳条冷,池馆斜阳绿荫肥。静掩蓬门独惆怅,从他江草自菲菲。”吴伟业评归庄《落花诗十二章》说:“流丽深雅,得寄托之旨,备体物之致。”当代学者认为归庄这首诗中的“落花”喻指抗清志士。
明遗民王夫之也像归庄一样参加过抗清斗争,他曾在南明永历朝供职,因受到排挤而愤然离去,隐居衡阳,并结茅为屋,取名“败叶庐”。在隐居时期他作了九十九首《落花诗》,在这些诗中,王夫之赋予“落花”新的寓意,有时指抗清志士,有时指南明政权,有时也指自己。他有一首绝句:“名花珍重试芳丛,白酒朱旗醉晓风。近日园亭荒总尽,百钱买得一窠红。”当代学者朱则杰解读说,这首诗名为咏花实为怀念朱明故国,“红”喻指朱明王朝。
集美大学文学院教授刘利侠在《王夫之〈落花诗〉政治意识浅论》一文中说:“身处在明清之际的知识分子,遭受着家国与民族的双重灾难,回天无力,报国无门。这种萧索、凄凉的景象,最能够契合他们的处境,是‘摇落深知宋玉悲’,所以也最易激起他们内心深处真实强烈的情感。除此之外,一般还认为,花色红,红即‘朱’,与朱明王朝就有了某种婉转而密切的联系。百花盛开的春天,有王朝兴盛的象征意蕴;风飘万点、春意阑珊的暮春之景,是明王朝从没落逐渐走向败亡的最佳比喻。清初诗人喜咏落花,借对落花的诸多感叹来表达对故国旧君的哀思与凭吊,从而为落花打上了鲜明的政治烙印,同时赋予了这一主题更加深厚的情感内涵和独特的时代气息。”

中国文学隐语艺术与《红楼梦》“真事隐”

(项圣谟《朱色自画像》)
明遗民项圣谟有一幅《朱色自画像》。画中的画家布衣乌巾,坐在岸边一棵树下。隔着一片静水,是起伏的远山。人物为墨色,作为背景的山水树石却是一色的朱红,漫天遍地,慑人心魄。画面上方,画家以墨书题七言诗二首,其一曰:“剩水残山色尚朱,天昏地黑影微躯,赤心焰起涂丹雘,渴笔言轻愧画图。人物寥寥谁可貌,谷云杳杳亦如愚,翻然自笑三招隐,孰信狂夫早与俱。”并注云:“崇祯甲申四月,闻京师三月十九日之变,悲愤成疾。既苏,乃写墨容,补以朱画。情见乎诗,以纪岁月。江南在野臣项圣谟,时年四十有八。”画中的朱色山水喻指昔日的朱明江山。画家已经身处天昏地暗的满清天下,身影黢黢,形容枯槁,周围的一片朱色则是他记忆中的朱明世界。墨与朱,来自不同的时空。山河仍在,却陡然变换了颜色。
《红楼梦》对“花”“红”“朱”寄寓深厚的感情。林黛玉的《葬花吟》是全书的感情高潮,与归庄的《落花诗》立意遣词有异曲同工之妙。贾宝玉的住所叫“怡红院”,曹雪芹(化名) 在“悼红轩”增删《红楼梦》。真真国女孩的诗:“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其实已经说出了《红楼梦》的时代背景和立意主旨。
《红楼梦》还吸收了前人其他一些隐语形式,因篇幅所限不再进行论述,以后会针对一种隐语形式进行深入研究阐释。通过以上分析,我们说《红楼梦》是中国文学隐语艺术的集大成之作毫不夸张,而且《红楼梦》在隐语艺术,以及与隐语艺术相关联的影射艺术、谶语艺术上有所创新。如果把这些写作技巧深入研究、归纳总结,我们就能更加准确地认识《红楼梦》的写作艺术伟大在哪里?并且极大地丰富文学理论,对促进作家创作水平的提高有所帮助。然而,由于主流红学定错了《红楼梦》的作者和时代背景,不但对书中明示的“真事隐”写作手法研究不够,甚至竭力反对用索隐的方法进行研究,导致《红楼梦》高超的写作艺术被遮蔽,《红楼梦》真正的思想和艺术价值尚未被学界所揭示。冀望民间红学研究者加强理论修养,扎实严谨地深入研究,为红学研究做出自己独特的贡献。
2020年11月19日完稿
参考文献
1、宋广波编注《胡适红学研究资料全编》,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
2、潘重规《红楼梦新解》,台湾文史哲出版社,1959
3、潘重规《红楼血泪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4、苗怀明《一位值得尊敬的“红学界的问题人物”——潘重规先生和他的红学研究》,《北京社会科学》2015年第6期
5、刘勰《文心雕龙》译注,齐鲁出版社,1995
6、归庄《归庄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7、杨敏如《南唐二主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3
8、朱迪光《王夫之诗歌创作考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
9、刘利侠《王夫之〈落花诗〉政治意识浅论》,《船山学刊》,2010年04期
10、朱则杰《清诗选评》,三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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