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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云覆雨慑须眉,窃玉偷香度春宵:明天启年间“恐夫辱妻案”传奇

 高山望云随风去 2020-11-25

贵州、湘西一带妖术盛行,源于苗人擅妖所致。以人化虎,以木代足,变幻莫测,不可名状。明代天启年间,荆南有十几个地痞无赖,奉一苗人为师,所学妖术名曰“变鬼”,奇诡异常,常常用在闺阁女子身上使其深受荼毒(毒流闺闼)。起初无赖在某县小试,幸亏被黄岗李如龙道士识破,上报官府,将他们擒获惩办,才不至于使妖术肆虐横行。待查究变鬼之法时,则风声鹤唳,人们十分惊诧,始悟不是真鬼行事。某县富绅,居住城郭附近,有三个身强力壮的儿子,都已娶妻成家。老翁早年丧偶,仅携两位小妾,别居一院,家中十几位健仆,个个身怀武艺,自恃豪勇,即便大盗也闻风思遁。

某日,老翁寿辰,儿子和媳妇亲自举杯祝贺。苗人趁富绅阖家夜宴、守卫较为松懈之际,聚集同伙,择四人各授一符,连同自己一起变鬼出发。来到绅家,将近三更时分,正值深秋季节,天气暴寒,人不能忍。老翁和儿子陪同招待祝寿的客人,倦而思眠,于是各回卧室。鬼也分头尾随,起先窸窣作响,继而呜咽发声,富绅全家吓得胆战心惊,不得安宁。惟独老翁胆大,有意对小妾大声道:“鬼来自冥间,当畏火光,可燃烛以待。我们三人为众,阳气旺盛,有何可怕的?”好像非常从容不迫。等闻到长啸声由远而近逼来,他的胡须早已簌簌发抖,犹如风中细竹,鬼见后也不禁暗自发笑。

见到鬼进门时,模样果然恐怖,其一丧服凉帽,面无血色;其一双眼突出,身无寸缕。灯下细视,老翁和小妾都已晕厥倒地,鬼便肆意妄为,天亮才吼叫离去。老翁微微醒转,烛火犹未熄灭,张目四顾,发现室内箱子全被打开,始悟所谓的鬼其实是伙大盗。起初他还没想到小妾,后见两位美人身无寸缕(两美裸然),双双仰卧,顿时心生疑虑,询问缘故。小妾哭诉道:“开始以为遇到鬼,所以被吓得仆倒不省人事。然而等醒来时,竟是两个年轻的壮实少年剥去我们的衣物,恣意凌辱,其中蒙羞的情形,实在无法言语。他们几度折腾,方才起榻离开,让我们狼狈不堪!”老翁愧怒不已,急忙拄杖去叫大儿子。

考虑大媳妇尚未起床,老翁便站在窗外呼唤,忽闻屋内长媳娇声啼哭:“我们今后可如何做人啊?”老翁深感惊疑,叫得更为急促。儿子开门出来,面目黝黑,仿佛漆炭,恍惚就是昨晚所见的鬼物。老翁几欲拔腿狂奔,勉强镇定下来叩问究竟。儿子回说昨晚突然有个蓬头垢面的厉鬼,直接闯入房间,他惊恐万分,正巧有座无火柴灶,所以埋首其内,自己原本也不知家中竟然这般纷乱。老翁不再询问详情,只是叹道:“你这样的壮汉尚且如此,更何况我这样的老翁呢?”又去探望二儿子,二媳妇已穿衣起床,让公公进屋,涕泪而言。她自称也有一鬼,全身血污,突然闯进内室,自己惊倒在地,等到醒来,则床头有鬼,而她身上无衣。

二媳妇痛哭流涕,说她不想活了,老翁抚慰一番。再问儿子,二媳妇一指,说在床底。老翁再三呼唤,儿子才缓缓爬出,许久得以见其面容,早已满脸污垢,不像人样,老翁长叹离去。他刚出房门,就见小儿子赤身奔来,口中忿然道:“白养这么多废物,鬼怪登门便畏缩不前。倘若碰上盗贼,又该如何是好?”老翁闻言,深受鼓舞,急忙探问情况,儿子答道:“鬼来时,儿与媳妇已经安寝。闻鬼声非常恐怖,便用被子蒙头,不敢出声。不想鬼竟然不肯罢休,以爪撩被,儿睹其面容,则赤发幽眉,一副冥间鬼怪的丑陋相,当场恐惧离床,裤子都来不及穿。奔出卧室,顿时想起我们人多势众,就去招呼仆从,他们却托醉不醒。”

“偶有几个清醒的,闻儿言都吓得瑟瑟发抖,直呼救命,仿佛亲眼见到鬼的模样。儿不得已,只好徘徊屋外,幸好忘却寒冷,不然早就冻死门前。天快亮时,见之前的鬼肩扛一个沉甸甸的大包,也不知所装何物,徐徐行来。儿始终不敢上前盘问,所以急忙跑来告知兄长,不料先遇上父亲。”老翁感慨道:“孺子还算稍有志气,你媳妇现在情况如何?”小儿子答道:“我离开时,媳妇尚且无恙。”老翁挥手道:“快去看看,你媳妇大概被鬼抢走了!”小儿子立即回转,果然不见妻子人影,不由号啕大哭。老翁神色慌张地派人四处寻觅,直到中午才从郊外找到,人被装在麻袋里,已奄奄一息。背回家中,傍晚才慢慢活过来。

原来鬼见小媳妇年轻貌美,便将她从榻上装入麻袋,扛起就走,准备劫去娶作老婆(将以永好)。苗人担心事情败露,叱令丢弃,小媳妇因此得以免遭侮辱,回家团聚。老翁深以此事为耻,反而重赏仆人,让他们保守内情,仅以盗劫报知官府。等鬼事败露,无赖之徒招供旧案,原来他们攫取数家财物,作案手段如出一辙(皆惊之使避)。只是相较其他人家,老翁一家尤其怕鬼,且府中丽质佳人特别多,所以不免蒙受羞辱。案子拟定后,人们互相哄传,老翁深感不安,让三个儿子赶紧休掉媳妇,儿子都不同意,他只好迁居乡野。不到十来年,张献忠作乱,美人被强征军中,为祸更为酷烈。那些变鬼的无赖,或许正是发生灾难的先兆。

作者文末留言:人死后成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鬼仍是活人,便称得上是变。碰到像这样的鬼,人们见了自然不免大惊失色,但是大胆到溜箱撬锁、侮辱女子的地步,即便他们的面目狰狞可恶,谁能默默忍受,不奋起抗争呢?除了那位老翁可以不论,他的三个儿子都是身强力壮的大汉,何以如此惊恐畏缩屈服?倘若这样的事都可以忍,那天下还有什么事不能忍(是可忍孰不可忍耶)?受到这么大的羞辱,儿子还将怒气撒在仆人身上,父亲还下令将媳妇赶出家门,这只能徒然贻人笑柄,又有何用?又有何用(抑何补哉)?

此案译自《萤窗异草》中【变鬼】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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