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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曾经看着从我家房角擦过的富人背影，多次流露出鄙夷而愤恨的神情。而这种神情在他们逍遥的步态和烈日的对比下，显得是如此轻飘而无力。他们从我房角一次次擦过前往那几家大饭店，吃着那些好吃的，做着那些好玩的事情。 而现在，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我的背影也加入了他们背影的洪流。我不知道当我挟着公文包人模狗样地从一个个在工地上正在烈日下为生存而奔波的苦人儿身边擦过时，他们是否与我当时有一样的感受？也许生存的艰难只能使他们看着我走进带着猥亵字眼的餐馆时，除了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叹息外，连切齿的鄙夷也成为一种无力兑付的奢侈。 而这样的背影，也由于我沉浸于被别人宴请的虚荣里而被我所淡忘。从公司到公司，我似乎觉得我的整个生活已变成几桌酒局的链接。生活的内核，由原来对人生意义的追问，变成了一种成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游戏，变成了眼前一杯杯恣意旋转的泡沫和一张张语流飞溅的嘴巴。无论是谁，在酒桌里彻底卸下面具，似乎找到了人生真正的意义。因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真正的事并不能在森严的办公室里办成，而在我们华人的思维和情感里，不吃不喝哪里办成半点事？一切奥妙尽在酒杯也！ 在这里，我感到我平日老板劝说的那一道理论，似乎早成为一种伪道德被世俗所嘲弄。在酒局中，我第一次笨嘴拙舌，感到了自己思维的迟钝。 而与我的愚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些老板巧舌如簧的表演迎来满座喝彩。他们往往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能将手机中流行的一些黄段子，演绎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让人叹为观止。而对一个“兼”字似乎更是情有独钟，在酒精的刺激下，他可以充分利用同音字，将他手下的眼角已露出鱼尾纹的女秘书“兼”得一塌糊涂。而在一旁脸已红得如猴子屁股的女秘书，并没有被“兼”的丝毫愤怒，而流露出被皇帝宠幸的无比自豪。而这种关于“兼”字脱化而来的表演，也一次次激起喝酒的高潮，也将人的原始本能调节到一个新高。 在乔治市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来回穿梭，过了不少夜以继日的日子。有一回，我饥肠辘辘，路过一家零售铺，就是最简陋、杂乱的那种个体小铺。在柜台前狭小的空间里，约二十厘米高的矮板凳上架了块脱了皮的破木板，木板上摆着荤、素搭配的红红绿绿的几个炒菜和几瓶啤酒。两位皮肤黝黑的大男人大热天里打着赤膊坐在小板凳上喝酒、聊天，不紧不慢，叉着双腿。我很羡慕他们。这是我记忆里有关酒的最好的场景之一。酒不一定要倒在酒杯里，可以就倒在大碗里，或者直接拎着瓶子喝。啤酒是咕嘟咕嘟地喝下，白酒有些烈性的话，喝一口可能会神情绷紧较着劲般地咽下去。总之，喝酒、聊天，畅意江湖，最是逍遥。喝到这个份上，就别提时间吧，别提还要赶着去办别的事，喝到哪算哪。尽兴才是唯一的完满。 有一回，我去威北，一个人在排档里吃饭，隔壁桌男男女女有四五人，他们点了一大桌菜，白酒啤酒都上，欢声笑语。他们见我一个人在低头默默吃饭，便开口和我讲话。隔着桌，聊着聊着显得别扭，就说，你不要一个人吃了，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一边说一边四五个人将自己的椅子挪移紧凑，腾出一个位子来。并请我把碗筷端过去，不要客气。“来、来、来，喝酒、喝酒，倒上、倒上。”我们相互询问了对方从哪里来，为何而来。陌生人相识，一般都从此开始。席间，来了一个印籍卖唱人，一个小伙子。男男女女中的一人爽快地应允他的兜售，付给他钱，请他为我们自弹自唱了塑封的A4纸歌单上的歌曲。歌毕，大家都鼓掌，并请他坐下来一起喝一杯酒。就这样，原本准备简单一个人吃顿晚饭的我，结果与一群人吃喝了两个多小时。我们酒足饭饱，听毕这卖唱人的歌，甚感一天可以至此结束，互相一一握手道别，就此消失在人海。 喝酒的形成自有它的规律，每次喝酒一张张社会不同阶层的面目齐聚酒桌，上演一幕幕人生的活剧。每每此时，我总是感叹世界的狭小，因为我总是无比惊诧于他们的速度，一个电话，就能让他们像变魔术似的，从不同的地方冒出来，来参加这成年人的盛宴，让人生的意义找到一个暂时停泊的港湾。这些年，我从一个酒桌赶到另一个酒桌，用身体作赌注，来成全这世俗间的游戏。而当酒桌散后，当身体被掏空成风中的蜡烛之后，当权力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变得像风一样轻飘之后，我不知道链接我生命的这一场场酒桌，它意义倒底何在？ 也许在世俗面前，在迷离的酒精面前，这样的追问本身就显得可笑。而这样的追问对酒局的存在显然没有丝毫影响。存在就是合理的，不然，世间人为何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前往酒桌？他们在地上拖着长长的背影前往酒桌，直到像一阵风一样逝去，最终留下酒精浓郁的味道在尘世的风中弥漫…… 文章配图：槟城乔治市某酒馆，图片作者提供，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作者简介  编辑：夏鸥；校对：黄健峰 策划：饶云；责编：柳馨梦 投稿邮箱：790417844@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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