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 秋雨濛濛,给人带来微微的寒意。不过,王冶秋的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他不知道,今天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快进来吧。”女佣人李妈一眼看见站在雨中的王冶秋,赶忙拉开屋门说,“在家呢。说是下雨,今天不出门了。”李妈是个扬州人,出嫁后才到北平。这里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却从不对外面说一句。 “怎么,又送面粉来啦?”吴晗正坐在里屋写文章,听出来人是王冶秋的声音,打趣地迎了出来。昨天,王冶秋刚来这里给他送了一袋面粉,谈了一会儿就匆匆走了。 吴晗发觉王冶秋的神情似乎与昨日大不一样:“有什么急事吗?”进到里屋,他赶忙问。 “特务随时可能逮捕我。老吴,我必须马上离开北平!”王冶秋讲述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急切地说:“估计余心清已经被捕,家里也被特务盯上了。您有去解放区的办法吗?越快越好,时间长了,也可能会连累了你们。” “有!你放心吧,一定会让你平安到达解放区的。”说完,吴晗立刻派人通知城里的同志们来他的家里,共同商量掩护王冶秋脱险的办法。 大家决定,让王冶秋从东便门火车站上车,经天津去解放区。 精明能干的李妈,善于做菜。抗战胜利后,清华仓库里有很多日本酒,有点像黄酒,一瓶五斤,价钱非常便宜。吴晗买了一百瓶,有朋友来就喝上几杯。 吃过晚饭,又谈论了一会儿解放区的消息,王冶秋和护送他的四五个同志都在地板上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王冶秋脱下他的黄军装,换上吴晗穿的一件旧蓝布褂,头戴一顶破毡帽,又架上了一副黑眼镜。化装完毕,“哈哈……”大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原来,王冶秋个子大,穿上吴晗的长衫只到他的膝盖。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将就了。 吴晗取出一叠钱,递到王冶秋的手里,又一次叮嘱说:“一路上,你尽量少说话。从东便门坐上火车到达天津后,直接去找《大公报》馆的陈鼎文同志,他会设法安排你到解放区的。” 吴晗说的这番话,是有用意的。两三个月前,民盟的一位同志突然带着一个穿着军装的人来到吴晗家里说:“这位是陈融生同志,最近在一个记者招待会上,有人宣布孙连仲要起义,外国记者发消息回去了,蒋介石来电追查,他当时是担任翻译的,得立刻走。”第二天,陈融生的爱人、警卫员也来了。在吴晗家住了四五天,他爱人、警卫员经常出出进进,他本人也不太注意隐蔽。听送他去解放区的地下党同志回来说,真急坏了,这个人在公共汽车上还乱说乱道,大大咧咧。现在,吴晗不得不提醒王冶秋,千万不要麻痹大意,对敌人掉以轻心。 王冶秋和护送他的同志们,离别了吴晗家。到了天津,在陈鼎文的姑母家里躲了几天。之后,陈鼎文委托汪行远、孙大光两人带路,带领王冶秋骑自行车踏上通往解放区的道路。一路上,他们三个人夜宿荒郊,辗转到达泊头镇,这才算是逃出了虎口…… 梁蔼然送走王冶秋返回屋里,思忖了半个多小时,决定先去找余心清,摸一摸情况。 这一年6月的上中旬,越战越强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地攻下沧州,接着挥师进逼天津。 顷刻间,华北局势乱作一团。孙连仲把蒋介石交给他指挥的中央军星夜从平汉线转移到天津,自己亲自督战。谁知,军队刚刚开到,人民解放军又向平保全线猛攻,把铁路和公路切成好几段,使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此时,长辛店的炮声已经传到北平。隆隆的炮声又把孙连仲从天津“调”了回来。他想到前线,路已不通。因此,他每天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屋子里乱转,一筹莫展。 这天上午,鹿钟麟来到北总布胡同孙连仲的官邸。 “行辕的王参谋长昨天对我说,如果河北不保,我们只有退走西北的一条路了。仿鲁兄,你看我们的退路如何?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依你老兄高见,我们应当如何办呢?那些‘天子门生’士无斗志,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三十六计,谈为上。这个仗是无法打赢的。倒不如先和解放军谈谈,谈得拢就谈,谈不拢也可再作打算。” “也好。”孙连仲叹了一口气说:“不过,谁能搭上这根线呢?你知道,没有可靠的人,我是宁可坐以待毙,也绝对不谈。” “余心清准行!”鹿钟麟建议说。 “那好,你让他尽快来找我吧。这种事,我是不好去找他明说的。”孙连仲点头同意。 当天下午,鹿钟麟给余心清挂了一个电话。“余心清先生吗?有件要紧的事情和你商量,请你立刻到我家里来一趟。” 见到余心清,鹿钟麟一口气地说明找他的意图:“上午,我到孙仿鲁那里去,他表示同意和解放军取得联络,希望停止内战,实现局部和平。这是保全平、津人民生命财产的唯一做法。我已经向仿鲁建议,请你去办这件事。希望你想想办法,鼎力玉成此事。” “等我见到孙主任的面以后再说吧。”余心清沉思了一会儿,回答说:“这方面,我恐怕也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余心清心里骂道:“鬼话!保全人民财产?骗小孩去吧!你们是走投无路,欲战不能,才只好言和,还不是为了个人的生命财产、利益前途吗?” 次日,余心清来到孙连仲家里。他经过反复掂量,认为这件事情还是很重要的。尽管孙连仲出于个人动机,打算谈和,终归可以使人民解放军胜利得更快,人民解放的日子早一天到来。 隔着一张餐桌,余心清和孙连仲相对而坐。许久,谁也没有开口。 “你见到鹿仲麟的面了吗?”孙连仲明知故问。不过,他终于打破了僵局。 “见到了。”余心清反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一是打了败仗以后,到南方去当寓公。二是和人民解放军进行合作,参加革命的阵营。你看呢?” 孙连仲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的眼睛望着古色古香的餐桌,心里一片空虚与苦闷。抗战胜利以来的许多往事,一一都在他的眼前浮现出来。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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