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离家的印象

​离家的印象

“黄口”离家的印象    记得是我六岁吧，到一个远方亲戚家串门，爸爸妈妈因为工作忙不能前去，我跟随大表哥出发，那是我第一次只身离开父母远行。心里装着对一个新城的无限想往，热盼着那头亲戚们的嘘寒问暖，想象着炕桌的各种家乡特产.....远行的新奇胜过了对家的依恋。至于会不会想念爸爸妈妈，这个问题我没想过。离开家时，我是那么地雀跃，不曾理会到，行囊中装满大大小小的糖果饼干，是妈妈对我这一路的牵念，那个年代，吃顿饱饭都很艰难。

    “舞勺”离家的印象    是我参军入伍那天，父母指着门框上“光荣军属”的红匾，满脸的自豪和灿烂。我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感觉就是：我已经是军队的一员，给爸妈争光了，今后绝不辜负爸妈的期盼。站在新征程的起点，我离开家的脚步是那么地坚定决然。我并不知道，这一离家，留给妈妈的是无尽的思念，我和妈处在祖国最长直线距离的两段，这端是刚刚十四岁的一个女孩，那一端是她夜夜枕边的失眠。

     “而立”离家的印象，是我生孩子产假期满。由于我爱人当时正在警校进修，产期没人照顾，做产科大夫的妈妈，抵制了当地“娘家不能坐月子”的风俗，依然把我接到她身边。我是剖腹产，术后一连三天，都是她坐个小凳子守在我身边，无论白天晚上，只要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亲人，妈妈那操劳的身影。产假期满，我要归队了，妈给小宝宝准备好了所有的用品，光尿布就一整旅行袋，说火车上不方便洗换，用一片扔一片。我抱着孩子，我爱人大包小包，离开家时我哭了，感恩妈妈帮我度过了女人生命中这个恐喜交集的一关，让我也成了妈妈。我回头望着妈，直到我们看不见时，她招着的手也没放下来。

     “不惑”离家的印象    是一次次探亲的回返。这个年龄段，事业中天，我的动力里就有妈妈给我的大半：我进步了，立功了，晋级了，每一个好消息，都是我带给她的“资产”，她念我是“事业型”的，包容我还不会操持瓢盆锅铲，还逢人便夸“我姑娘挺能干”。妈的厨艺很拙，却亲手做了“小鸡炖蘑菇”、“酸菜肥肉片”，我其哧呼噜吃着，她在一边满意地助战，不停地说：“好吃吧？多吃点”，真体会到了，饭桌上有个老妈当“拉拉队”，这才是最有特色的家宴！离开家时，大包小包装得不能再满，有外孙女的，女婿的，公婆的.....妈说，这是礼节，是脸面。为了女儿，妈的爱在我的小家庭里‘’洒满人间‘’。

“知非”离家的印象   我也当妈好几年了，知道了“母亲”涵义，是亲爱，艰辛，熬堪，把它叠印在我妈身上，我懂了思念和眷恋，我有了真切想妈的体验，常在梦里看到妈两鬓霜染，她清晰地喊我让我梦醒后干睁着两眼，子夜无眠。只要娘呼唤，儿将无空闲。得空我就往妈家跑一趟，享受相拥之愉，品尝相离之恋。我对我的外孙女说，只要你太姥姥还安在，我们谁都没资格提出旅行游玩，有限的时间只能留着和她相伴。这成为我的家庭理念，它让我们的生命里，有了活生生的亲情眷顾的触感。

“古稀”离家的印象   是娘亲和我难舍的泪眼。阿姨发来了微信视频，91岁的老娘，已经半身不遂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她双眼在四处寻找着身边的亲人，嘴里一声声游丝般的呼唤，妈说她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没有姐姐了，只有儿女，妈一个个地呼唤我们的乳名，从白天一直喊到夜晚。这段视频，妈的模样让我心颤！万事皆尽，只剩归心：赶回妈家，看妈一眼。走进妈的时候，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忘记了周边很多事物，却能准确地辨认出我是谁，她说：“我的小棉袄回来了”，瞬间让我泪奔。妈说话很费力，语音含混不清，却仍不忘叮嘱我“去睡一会儿”，“别感冒了，去添件衣衫”。我拉着妈的手，紧紧地，像似要拉回她的从前，拉回她的操心，她的自信、她的霸气、她的节俭，拉回她处处体现出的伟大和时不时冒出的缺点。我只想，我要我的妈妈，要那个鲜活的母亲的温存，而不是这个样子。这个春节，我就这样守在妈身边，握着她的手，过了一个最珍贵“有妈”团圆年。这一刻，我的思绪推到很远，我后悔我犯下的年轻人的通病，在铅华尘世里扑腾着，曾一度把妈搁置在人生可轻可重的席间。自来闺女多矫情，何况我更不醒事，曾怨她的严厉她的脾气她的小气她的偏心.....惹她生气让她揪心，无端消磨了她多少心血！今天，到了我惜白头时才想起妈已枯发无几，到了我行动迟缓时她只剩得卧床呢喃。悔啊！仰天长叹，唯己大过！妈还能听明白我这番懊悔吗？还能点评一下我的检讨吗？     新年就这么过去了，又将面临离家的时刻。在她一声声呼唤中，我泪流如注，脚踝上像坠着拖不动的石盘，不敢凝注她的苍颜，我无论如何都迈不开离开娘的那一步。

     暑丧离家的印象    这是我生命中最痛苦最不堪回忆的一次离家。7月初，保姆说，姐，能回来一趟吗？我从视频里看到老娘那憔悴病态的面容，她看到我时，本已无神的眼睛里跳出一丝微弱的亮光，满含惊喜和思念，那只能动的右手努力想向上抬起打个招呼却始终没抬起来，就耷拉在身边晃了晃手，这就是我那苍老垂危的娘啊！我流着泪喊着“妈，你等着，等小月月学校一放暑假，我立刻就去看你！”  老娘历来从不打扰孩子们生活工作，尽管想儿女想的要命，寻思了好长一会儿，她无力地说了声“好—”。娘啊，这个“好”字直到现在都响在我耳边，饱含无限的思念和无奈，声音是那么那么地乖。可我怎么能知道，这个字是你生命中留给女儿的最后一句话啊！仅仅一个礼拜，娘就嗜睡不醒，没有了意识，住进医院。我疯一般地赶回老家医院，一头闯进妈妈的病房，妈妈眼睛紧闭，我摸着她的脸，她已毫无反应，浑身插满管子，看着如此遭罪的妈妈，求天无助，心如刀绞！“妈！妈妈呀！”我放声大哭！七天后，学校放暑假了，我爱人带着小外孙女赶过来，天很晚了，他们直径到病房看望了老娘。虽然娘在昏迷中，但似乎内心有知，看到了最后一波儿亲人的到来，8个小时后，永久地离开了这个世界。7月11日啊，这是我家塌天之日！娘没了，那个世界上疼我爱我的人，那个谁都替代不了的亲人没了，没有妈的孩子，我在给谁去当“宝”啊？！回家推开门，突然感到人去楼空的孤单，屋子里妈妈用过的一切，都原样地搁在那里，墙上挂的妈妈各个时期的照片，年轻时那双美丽的眼睛盯着我，仿佛送来一句“呀，姑娘回来了！” 妈妈，在这个家，你给了我一生的欢乐和幸福，可从今往后我在这里再也找不到你，这还是我的家吗？你舍下我们儿女走了，把我心里的家永远永远地带走了！这次的离家，没有人为我打理行装，没人嘱咐我“路上注意安全”，没有人再扒着阳台窗户目送我走过楼房拐角……妈妈呀，我成了孤儿，没有了你，我走到哪里都是流浪！

     数次离家，串起我绵绵的记忆，串起我思念的泪水，也串起我生命和情感的轨迹。亲人离别，人生大苦。妈妈啊，我爱你，思你，忆你，言语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