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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记 | 冬日,漫步在巴黎

 圆角望 2020-11-27


在欧洲,巴黎大概是最适合漫游的城市之一了。这里指的“漫游”是真正的漫步、闲游。用双脚丈量都市的距离,两腿运思,心灵跟随,大概就是成为法语中的“flâneu-r,-se”(漫游者)的意思。
  
去过的城市中,不适合漫游的例子也可以举出很多,比如:香港岛内的整体风格较为单一,墨西哥城的步行安全系数受时间的限定,曼谷的嘈杂剥夺了漫步的沉思,西班牙人天生的热情时时会打断漫游者的脚步,而瑞士这个国家的多数风光往往都在乡野,而非都市。
  
巴黎让陌生的旅人感到安适,是因为他或她,能够像住在家中那样住在巴黎。这句话不是我说的,而是出自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住在巴黎的汉娜·阿伦特,“正如人居家是真真实实只利用家来睡觉、吃、工作,漫游者借无目的地漫步来栖居……巴黎比任何其他城市更倚赖街上的行人。”即便是坐一个小时以上的火车去远郊的Fontainbleau(枫丹白露),也可以将其理解为一趟列车漫游。因为再没有什么比捧着一杯热咖啡坐上TGV(法国高铁),将腰身紧贴在软椅后背,双脚轻踏在对面无人的座位底下,更加舒逸的事情了,剩下要做的就是用目光漫游车窗外变幻的景色。
  
巴黎是适合阴天的。阴雨的十一月末,香榭丽舍大街附近,圣诞市集已经提前一个月布置好了。在星星灯火的摊位上,买一整块儿涂满了榛子酱的crêpe(可丽饼),再来上一杯加了肉桂和橙皮的vin chaud(热红酒),异乡的胃在寒风中瞬间得到了慰藉。那满溢的热和甜仿佛经过了心脏才流入胃里,彼时彼刻,一颗漫游的心里想的都是一年中最温暖的节日,还有自己甜蜜无忧的童年。
  
冬日集市上,兜售可丽饼的姑娘笑容可人;巴黎春天的大楼里,装扮时尚的亚洲面孔引人注目;蒙马特高地的长椅上,耳鬓厮磨的恋人;蓬皮杜中心里,年轻的艺术系学生;圣心教堂前,用竖琴弹奏卡农的黑人男子;连接城郊的漫长地铁线里,拉手风琴的东欧艺人;La Défense的楼宇间,穿梭着商界精英的身影;埃菲尔铁塔下面,推销占卜术的吉普赛人成群结队;阴天早上,套着厚毛衣的巴黎中年人窝在左岸的咖啡馆窃窃交谈;塞纳河畔卖二手书的摊主们,每天准时支起那旅行箱似的绿色铁皮盒子;仿佛全世界的女读者,都会不辞辛苦地坐车来到二十区的La Chaise,在王尔德的墓碑前献吻;莎士比亚书店的两层阁楼上,永远都挤满了各国旅客和学生。这一切的一切,犹如拼贴画一般,破碎而完整地组合在一起,现代而怀旧,热闹又冷清。所谓巴黎风情,不过是一种迷失的艺术。
  
这种迷失的艺术,不是由旅行者主动施展或者习得,而是巴黎教给旅行者的,就像本雅明说的:“那些招牌、街名、过路人、屋顶、报摊或酒吧必会各展所长与漫步者沟通,它们或像漫游者脚下的树枝吱嘎作响,或像远处乌鸦的啸叫,又或像亭亭玉立于林中空地的百合欲言又止。”
  
这种迷失的美不仅体现在空间上,巴黎人也喜欢迷失在时间里,乐此不疲地。各种Vintage小店就是对此最好的注解,书脊散架,纸张泛黄的旧书、印刷错误而未出版的地图、没有寄出或是没有送达的明信片、样式华贵的二手大衣、老得像是上个世纪的男士公文包……仿佛身处一个时光博物馆,里面每一个物件的气味和色泽都能勾起人的好奇和想象。在此,时间和空间彼此交融、混为一体,穿梭其间的我终于完全迷失在了这场异托邦游戏中,而巴黎的动人故事才刚刚开始。

 关于作者 
颜雅培 文学博士,北京语言大学青年教师。外国文学译者,女性文学研究者,诗歌爱好者,世界旅人。译有多篇西班牙和拉美国家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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