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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 姚建林的小说《远逝的爱恋》

 黄石新东西 2020-11-29

远逝的爱恋  

那天我在城里偶然遇见了覃叔,几年不见,他看上去明显苍老了许多。六十多岁的人了,脸上布满了皱纹,只是镜片后的眼神依然精警锐利,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覃叔告诉我,虽然退休好几年了,前些天,原单位的老板突然来电话要求返聘他回去工作,他身子骨还可以,也就欣然应允了。这在我并不感到奇怪,他原本就是一个工作极细心、业务水平很强的人,到哪儿都会受到欢迎。他鳏居多年,清心寡欲,精神上难免空虚,现在有了工作,思想上也便有了寄托。  
我又小心翼翼地问起祥子的情况。祥子是覃叔的儿子,这些年一直在外打工。覃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他呢还不是呆在深圳,前两年结的婚,总算不再让老子操心。  
看着眼前的覃叔,许多如烟的往事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那一年,我们举家从农村搬到城郊父亲所在单位的职工家属楼居住,我家的邻居便是覃叔。覃叔那时四十出头的年纪,在单位办公室里担任主任。覃叔的爱人兰姨是单位图书室的管理员。他们有一双儿女,儿子祥子个儿高挺,相貌英俊;女儿文倩漂亮活泼,光彩照人。因为是邻居,我们两家人常有来往。随着交往的频繁,我们渐渐喜欢上了这温馨和睦善良的一家人。逢年过节或是家里来了重要客人,我父亲总要邀请覃叔来家里喝酒作陪;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譬如吃饺子什么的,母亲总记得给隔壁送去一碗。  
我常听母亲赞叹道:覃主任是个聪明人呢,一个小学生能写会画,讲卫生,做事有条理;还懂电,会烹饪,会种菜园子,不简单呀!在我看来,覃叔的确很有才华,但性格似乎有些孤傲古怪。他虽然读书不多,小学没毕业便辍了学,但他刻苦好学,勤于钻研,在广博的社会实践中汲取知识和营养,其文化造诣早已超过了小学生的水平。覃叔写得一笔好字,尤其擅长毛笔书法。他的字翩若惊鸿,宛若蛟龙,行云流水,磅礴大气。他家的春联,每年都由他亲自泼墨挥毫,一书而就。更妙的是,那每副对联都由他亲自创作,借古喻今,寓庄于谐,含义隽永,耐人寻味。  
覃叔很讲卫生,俨然有了洁癖。每天他将地板拖得干干净净,桌子和茶几上收拾得一尘不染。听人说,他不喜欢别人上他们家去。我们两家邻居多年,我上他们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与覃叔的不苟言笑、一脸严肃不同,兰姨是一位性情奔放,活泼爱笑的女人。有时间她常过来与母亲拉呱,聊到开心处,她一脸灿烂,咯咯地笑弯了腰。她很健谈,言语很多,说话时辅以肢体语言,那样子看上去有些神气。  
兰姨是那种大大咧咧,心里有事搁不住的女人。她与我母亲情同姊妹,有什么家长里短的事,在哪里受了什么委屈,她都过来与我母亲说。母亲于她总是好言相慰,耐心开导。  
与我家邻居的最初那两年,倒没见着覃叔与兰姨之间有什么不睦,表面看上去,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然而性格的差异还是让两人之间渐生龃龉。  
覃叔是一个讲求生活品味的人,头脑中还有一点年轻人的“罗曼谛克”。兰姨行事风风火火,性情耿直,柴米油盐的人间烟火早已让她远离了风花雪月的郎情妾意,尽管生活中她也是一个喜欢刻意打扮爱美的女人。  
覃叔最近似乎迷上了电视,喜欢看一些时事新闻和老电影。晚上他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呷着茶,津津有味地看着那方寸荧屏间展现出的世间万象。夜深了,他丝毫没有睡意。里间屋里的女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位早年在生产队里放电影的男人沉浸在昔日美好的回忆里了。  
当年他看上了她,不就因为她与某部著名电影里的那位女配角有几分相像吗?热情大方,个儿高,大脸盘,妩媚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可是现在,她在他心目中的那些美好都到哪儿去了呢?她的狐媚,他感到厌倦俗气;她的殷情,他感到虚情假意;甚至她拖的地,他觉得邋遢,总不及自己拖的干净。他感觉她与他之间缺少默契,少了那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心理感应。对这种婚姻生活,他有些厌倦了。  
我到兰姨的图书馆里借书,兰姨很热情,但我看得出她心中有事,有些怏怏不乐。傍晚,兰姨照例来找我母亲拉呱,她喁喁地诉说了很长时间,我瞥见她眼角有婆娑的泪光。兰姨走后,我问母亲:兰姨怎么哭了?母亲剜了我一眼,说,毛头小伙,一边呆去,瞎打听啥?我伸了下舌头,扮个鬼脸走了。  
其实,即使母亲不说,我也预感到覃叔和兰姨之间的感情产生了裂痕。这以后的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有一天,我听母亲说,覃叔和兰姨离婚了。这让我很是震惊,我马上想到,那华子和文倩咋办呢。父母离婚,影响最大的便是孩子。那时华子还在一所中专里读书,还差一年毕业;文倩也还只是念初中。这曾经是一个多么美好和睦的家庭呀,可是转瞬却要分崩离析了!  
兰姨的母亲赶来了,这位小脚的农村老太太急急忙忙地赶到女婿家来,听说女儿要离婚,老人感觉天塌了一般。坚决要求离婚的是兰姨,覃叔一副乐见其成,无所谓的态度。  
兰子,你可要想好喽,古人言,“好马不让二人骑,好女不嫁二夫妻”,就算你不为娘着想,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你也不该离婚呀!老人说着,眍瞜的眼窝里流出几滴清泪。  
妈,您别劝了,我都想好了,我心意已决!兰姨决绝地说。  
两个月以后,一个消息在单位里风传开了。一大早,我听到两个男人的议论。  
一位说,听说没?覃主任的老婆找了城里做水果生意的老王呢,老王要大她十几岁呢。唉,这叫啥事呀?  
另一位说,咳,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覃主任不稀罕,还不兴人家老王当宝贝呀?再说了,人家老王有钱呐,这年头谁跟钱过不去呢?  
那位说,覃主任咋不稀罕了,我不明白。  
这位说,你还不知道呀,那覃主任也真够狠心的,一连几个月对那兰秀蓉不理不睬。你说人家一个女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哪里受得了,不与他离婚才怪呢?  
那位恍然大悟般频频点着头,哦,原来是这样!只是这下可便宜了那老王。唉,这女人的心似海深呀!  
我的心蓦地一沉,我没想到兰姨这么快就嫁了人,而且嫁的还是一个老头子。之前我还一直幻想着两人能够破镜重圆呢!这下完了,一点指望也没有了。真不知道覃叔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媳妇硬是推到别人的怀抱里去了。兰姨也是,那么快着急忙慌嫁人干嘛呢?唉,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是在与覃叔赌气呀!只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祥子中专一毕业便外出打工了,一连几个春节都没回来;文倩初中没毕业也外出打工了,后来与一个边远贫困山沟里的男孩结了婚。她婚后两年很快又离了婚,听说接着再一次嫁到了外地。  
覃叔从此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家。上班下班,做饭洗衣,他一个人照顾着自己的生活。有人劝他再找个伴,他一笑置之,这些年来一直孑然一身。  
我不知道覃叔有没有过后悔,我相信一个人孤单寂寞的时候,他或多或少总曾有过吧。离婚后的第三个年头,有一天覃叔忽然病倒了,被紧急送往了医院。我和母亲到医院去看望他的时候,这个饱经风霜的男人眼里流下了热泪。不是因为感动,而是为离婚后自己凄惶的生活而感慨,感叹人世间的薄凉。在他病重的那些日子里,身边连一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医生一度没能查出他的病情,直到后来才弄明白,他患的是出血热,那时他以为自己的生命快要结束了……  
这一次,兰姨来看他了。她知道,前夫是个爱热闹的人,为了让他排遣病房里的寂寞,她给他买了台收音机。覃叔看着这位昔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女人,眼里已没了恨意,他的目光很平和。他平静而坦然地接受一切,包括命运给他的安排。  
兰姨的日子也不好过。老王的儿女很多,子女们对这位后妈并不待见。老王疑心很重,对她看管很严,不让她同陌生的男人说话,他和她总是寸步不离,形影相随。她过得并不快乐,她会为自己当初的抉择而后悔么?

姚建林,网名冬月之恋,湖北黄石人。业余喜爱写作,喜欢小说、散文和诗歌,作品散见于微刊。华文原创小说签约作家。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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