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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盦:僧皎然亦诗亦禅亦茶

 自由书画谈 2020-11-30

明初高棅编选的《唐诗品汇》收有僧皎然的辞条和多首诗,《诗人爵里详节·衲子三十二人》中皎然排序第三名,曰:

皎然姓谢,字清晝。湖州人。灵运十世孙。颜真卿为刺史,集文士撰《韵海》,皎然预其论著,贞元中集御书院取其集以藏之,刺史于顿为序。皎然居杼山有集十卷,又有杼山诗式並传。

关于《韵海》,僧皎然有《奉和颜使君真卿修《韵海》毕会诸文士东堂重校赏析》五言古诗,曰:

外学宗硕儒,游焉从后进。

恃以仁恕广,不学门栏峻。

著书裨理化,奉上表诚信。

探讨始河图,纷纶归海韵。

亲承大匠琢,况睹颓波振。

错简化铅椠,阅书移玉镇。

曷由旌不朽,盛美流歌引。

民国十年(1921)商务印书馆出版之《中国人名大辞典》僧皎然辞条云:

皎然(唐)僧。长城谢氏子。名晝,灵运十世孙。居湖州杼山。中年了心地法门。文章㑺丽。颜真卿、韦应物並重之。有《儒释郊游传》、《内典类聚》、《号呶子》。

这则辞条与《唐诗品汇》中的皎然简介有明显的不同,即《唐诗品汇》中称僧皎然“字清晝”而这则则称僧皎然“名晝”。再查资料,民国二十三年(1934)上海书店版的《中国文学家大辞典》亦称僧皎然“字清晝”,仍是生卒年未详,但透露了僧皎然与“茶圣”陆羽的亲密关系:“初出家,肄业湖州柕山,与灵澈陆羽同居妙喜寺。羽于寺旁建亭,以癸丑岁、癸卯朔、癸亥日落成,刺史颜真卿名为“三癸”,皎然赋诗,时称三绝。”民国(1914-1949)后的权威辞书《辞海》僧皎然条亦无新意。仍沿《唐诗品汇》和《中国文学家大辞典》之说,称僧皎然“字清昼”,所不与古人同者,是把“晝”简体成了“昼”。

无奈再上求古人,宋人赞宁所撰《宋高僧传》对僧皎然推介甚详,尤其对伊之名字注解明白,云僧皎然“字晝(一)”,解释曰:“扬州本、大正本字作名,按于颙《吴兴晝上人集序》作‘字清晝’,(《皎然集》卷首)《唐诗纪事》卷七十三同。是皎然为其名,晝为其字,作名者非。”此成书时代与僧皎然近,故较靠得住。





拙文收入活动文集之中

笔者十几年前撰著出版之《中国佛门书画家图典》(上海学林出版社2013年出版发行)收有僧皎然的辞条,乃据数种辞条编辑而成,曰:

皎然字昼(一作清昼,或作僧昼)俗姓谢,灵运十世孙。长城(今浙江长兴)人。幼负异才,性与道合,初脱羁绊,渐长削发为僧。受戒于浙江杭州灵隐寺,为守直律师法嗣弟子。善属文,工吟咏,文章隽丽,当时号为释门伟器。后遍访名山,法席罕不登听者。佛典外,子史经书,各臻其极。凡所游历,京师则公相敬重,诸郡则士夫所钦。及中年,谒诸禅祖,了心地法门,与武丘山元浩、会稽灵澈为道交。唐贞元(785-805)初,居于东溪草堂,欲屏息诗道文章,非禅莫论。尝曰:“我疲尔役,尔困我愚,数十年间了无所得。况汝是外物,何累于人哉?住既无心,去亦无我,将放汝各归本性,使物自物,不关于予,岂不乐乎?”唐贞元五年(780) 御史中丞李洪为湖州太守,览皎然诗,叹曰:“早年曾见沈约《品藻》、慧休《翰林》、庾信《诗笺》,三子所论殊不及也。”把皎然所著《诗式》及诸文,收集十卷,相国于公頔作序,呈于朝廷,德宗(780-805)诏藏秘阁,天下崇之。皎然法净其志,高迈其心,浮名薄利,唯事林泉,与道者游,故终身无堕色。晚年屏息笔砚,很少作诗。与陆鸿渐为莫逆之交,于公頔、颜鲁公(真卿)韦应物皆敬之。寂于寺。亦工画,尝以此道非禅者之意,故匿而不传。著有《皎然集》(即《杼山集》十卷,以及诗论著作《诗式》、《诗议》、《诗译》等多种。

上述大致叙述了僧皎然的诗话和禅意,下面重点说一说僧皎然的茶道。尽管大多辞书未言及僧皎然的茶趣,那是因伊之诗名太噪,被掩映着了。僧皎然一生作诗很多,但最著名的则是一首名为《寻陆鸿渐不遇》的五言律诗,陆鸿渐是茶胜陆羽的字,可知僧皎然与“茶”很有渊源。诗曰:

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

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

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

报道山中去,归时每日斜。

光绪戊戌科探花俞陛云《诗境浅说》评此诗:“此诗之潇洒出尘,有在章句外者,非务为高调也。”

《宋高僧传·唐湖州杼山皎然传》有云僧皎然:


贞元初,居于东溪草堂,欲屏息诗道,非禅者之意,而自悔之曰:“借便又宣尼之博识,胥臣之多闻,终朝目矜道侈义,适是以扰我真性。岂诺孤松片云,禅座相对,无言而道合,至静而性同哉?吾将入杼峰,与松云为偶。”所著《诗式》及诸文笔,併寝而不纪。因顾笔砚曰:“我疲尔役,尔困我愚,数十年间了无所得。况汝是外物,何累于人哉?住既无心,去亦无我,将放汝各归本性,使物自物,不关于予,岂不乐乎?”遂命弟子黜焉。

此时,僧皎然自感诗道非禅者之意,故而欲加屏弃,吩咐弟子把笔砚从眼前取走了。自此,心志清净,唯事林泉,只与志同道合者若陆羽、韦应物、颜真卿、韦卓、卢幼平、吴季德、崔子向等,或簪缨、或布衣,“与之交结,必高吟乐道”。

僧皎然既与陆羽为至交,那末就少不了谈茶论茗之道,诗文酬唱,成为“缁素忘年之交”,时时“以茶代酒,啸咏林峦”。元代辛文房《唐才子传·皎然》有载:“(皎然)出入道,肄业杼山,与灵澈、陆羽同居妙喜寺。”陆羽《自传》则有“与吴兴释皎然为缁素忘年之交”。僧皎然与陆羽时或在“三癸亭”品茗论道,有时也邀请志趣相投者齐聚三癸亭,诗歌酬唱,得一时之盛。僧皎然有《奉和颜使君真卿与陆处士羽登妙喜寺三癸亭》五言古诗为纪盛况:

秋意西山多,列岑萦左次。

缮亭历三癸,疏趾邻什寺。

元化隐灵踪,始君启高诔。

诛榛养翘楚,鞭草理芳穗。

俯砌披水容,逼天扫峰翠。

境新耳目换,物远风烟异。

倚石忘世情,援云得真意。

嘉林幸勿剪,禅侣欣可庇。

卫法大臣过,佐游群英萃。

龙池护清澈,虎节到深邃。

徒想嵊顶期,于今没遗记。

陆羽生活隐逸,行踪高蹈,使得僧皎然造访时常不见踪影,故诗中辄表现出惆怅之情。《往丹阳寻陆处士不遇》曰:“远客殊未归,我来几惆怅。叩关一日不见人,绕屋寒花笑相向。寒花寂寂偏荒阡,柳色萧萧愁暮蝉。行人无数共悠然。他日相期哪可定,闲僧着处即经年。”晚年的僧皎然更淡泊名利,疏于应酬,只与茶人陆羽、书家韦卓往来。《赠韦卓、陆羽》诗曰:只将陶与谢,终日可忘情。不欲多相识,逢人懒道名。”诗中将韦卓、陆羽比作陶渊明和谢灵运,只愿与韦、陆交往,足见性情。

诗、禅之外,品茶是僧皎然生活中的唯一嗜好。并且“专业”的咏茶诗颇多。一次,当友人元晟送来天目山茶,僧皎然即兴赋诗酬谢,诗曰:

喜见幽人会,初开野客茶。

日成东井叶,露采北山芽。

文火香偏胜,寒泉味转嘉。

投铛涌作沫,著碗聚生花。

稍与禅经近,聊将睡网赊。

知君在天目,此意日无涯。

陆羽有《茶经》著述传颂千年,僧皎然则有《茶诀》名著,只是可惜失传了。但伊之茶诗亦足以名扬艺林。僧皎然不但爱茶,且非常懂茶,熟谙茶道,若《顾渚行寄裴方舟》七言古诗有详述:

我有云泉邻渚山,山中茶事颇相关。

鶗鴂鸣时芳草死,山家渐次收茶子。

伯劳飞日芳草滋,山僧又是采茶时。

由来惯采无近远,阴岭长兮阳崖浅。

大寒山下叶未生,小寒山中叶初卷。

吴婉携笼上翠微,蒙蒙香刺罥春衣。

迷山乍被落花乱,度水时惊啼鸟飞。

家园不远乘露摘,归时露彩犹滴沥。

初看怕出欺玉英,更取煎来胜金液。

昨夜西峰雨色过,朝寻新茗复如何。

女宫露涩青芽老,尧市人稀紫笋多。

紫笋青芽谁得识,日暮采之长太息。

清泠真人待子元,贮此芳香思何极。

诗中“紫笋”,指上品的茶,陆羽《茶经》关于茶的品级有云:“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芽者次。”如今湖州长兴有“紫笋高山绿贡茶”,“紫笋”的命名权当属僧皎然矣。

先师书法“茶禅生涯”

 “茶道”一词,学界几乎一致认定为僧皎然首次提出。僧皎然在《饮茶歌诮崔石使君》诗中云:“一饮涤昏寐,情思爽朗满天地;再次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诗中有“饮便得道”句,故后世学者此应是“茶道”之滥觞。

笔者早年篆刻“吃茶去”

自陆羽、僧皎然《茶经》、《茶诀》和茶诗记载饮茶始,宋人蔡襄和宋徽宗有《茶录》和《大观茶论》传世,明人朱权和许次纾有《茶谱》、《茶疏》刊行,对饮茶器具、茶、水品级及饮用方法等有详尽描述,把茶文化更上一层楼,列为人文精神之序,使“茶道”发扬光大,弥久不衰。

僧皎然提出作诗务必追慕高远,入手玄妙,开历史上以禅理论述诗歌的先声,对后来司空图、严羽等人论诗,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论茶,则首提“茶道”,贡献尤为显著。

笔者挥毫“茶禅生涯”

2020年岁次庚子六月初一于空厂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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