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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程怀忠 图：来自网络 一 我出生在一个偏僻的乡村，那里土地贫瘠，偏远落后，靠天吃饭，十年九旱，属于国家贫困地区。 我的父母是半路夫妻，父母结婚时已是奔四的人了，婚后第二年母亲生下我，父亲给我取名为王贵生，意思是我生来很金贵。 我的出生，可把父母乐坏了，感觉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父亲把我当作心肝宝贝，母亲视我为掌上明珠，在父母的千宠百爱中，我健康快乐地成长。 母亲温柔贤慧朴实善良，父亲慈详和善吃苦耐劳，父母的感情深厚，在这个温馨的三口之家中，时时充满着欢声笑语，处处弥漫着爱的气息。 父亲身强力壮吃苦耐劳，是过日子跑光阴的行家里手，把家中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几亩责任田侍弄得妥妥当当，我家的收入比一般人家要好些。 我十二岁那年，老天爷格外眷顾黄土地上的农人，气候温润，风调雨顺，小麦长势十分旺盛，满眼望去，金灿灿黄橙橙一片，到处呈现出蓬蓬勃勃的丰收景象。 父亲豪情满怀信心百倍地收割麦子，我屁颠屁颠地跟在父亲身后，在金浪翻滚的麦田里抓蝴蝶，父亲一边收割麦子，一边哼着农家小调，可以看出父亲有多开心。 那天午后，火球般的太阳高悬于浩荡的天际上，晒得黄土地上热浪翻滚，阵阵轻风吹来，金黄色的麦浪荡起波波涟漪，父亲和母亲挥汗如雨收割小麦。 “娃爸，天气太热了，喝口水吧，休息一会儿再割吧。”母亲一边说一边直起腰身，取下肩头搭的白手帕，擦了擦额头滚落的汗珠。 父亲放下手中的镰刀，倒了满满一杯开水，卷了一根又粗又长的老旱烟，坐在麦地里悠闲自得地抽起来，父亲和母亲拉起了家常。 天边飘来几朵铅色的乌云，乌云越积越厚，不一会儿响起轰隆隆的雷声，乌云深处闪电忽闪忽闪的，看来是雷雨快要来临了。 “娃妈，雷雨快要来了，抓紧时间码麦捆。”父亲慌慌张张说罢猛地站起来，突然一下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老头子，您怎么了？快醒醒，来人啊，救救我家老头子！”母亲发疯似一边摇着父亲的胳膊一边大喊大哭。 吓傻了的我，一头扑在父亲的身上，紧紧抱着父亲的身体，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声嘶力竭不停喊爸爸。 催人泪下的喊声惊动了附近割麦子的村民，很快乡亲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火速将父亲送往四十公里以外的县医院抢救。 因路途遥远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父亲没有抢救过来走了。医生说，父亲大脑血管破裂，脑部大面积渗血没救了。 父亲没来得及说句话，就匆匆离开了人世，离开了母亲和正在读初中的我，把千辛万苦留给了可怜的母亲和我。 炎炎的烈日，白白的孝服，凄惨的哭声。父亲下葬的那天，母亲和我跪在父亲的坟前，哭得死去活来，哭得悲痛欲绝，哭得天地动容，哭得下葬的村民心里如同刀割。 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倒了，家也就跨了。从此，母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言语变得少了，脸上时常挂着伤心的泪水。 我再也享受不到深沉博大的父爱，变成了村里最可怜的孩子，父亲的突然离世，使小小年纪的我肩负起沉重艰难的生活重担。 二 父亲去世后，我似乎一夜之间变得懂事了，看着愁云满面的母亲，我的心里如同刀割，我鼓励母亲:妈，我俩要树起生活的信心，如果爸爸看到我们娘俩经常以泪洗面，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会难过的。 母亲含泪对我说：“贵儿，没等你长大，爸爸就丢下我们娘俩走了，把生活的重担交给你，这太苦了我的儿子”。说罢，母亲伤心的泪水又一次滚落下来。 由于我要起早贪黑去十里以外的乡中学上学，耕田播种、收割碾打等家中里里外外的农活全都落到母亲柔弱的肩头。 每天清晨，当人们还在甜蜜的梦乡之中时，母亲早早起床，简单啃上几口干馍馍，喝上几杯白开水，拿上全天的干粮，匆匆忙忙下地收割庄稼，干在田间吃在地头。 下午放学后，别的孩子还在路上玩耍，我麻利地收拾好学习用具，几乎一路小跑从学校赶回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就下地帮母亲干活。 夜幕降临了，远处的山峰影影绰绰，近处的农田模模糊糊，我和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挑着沉重的担子，沿着弯弯的山路摇摇晃晃回家来。 虽然累得骨头快要散架了，但母亲还要做晚饭，我还要喂牛喂猪，待吃完饭已是夜深人静了。在昏暗的灯光下，母亲开始缝缝补补，我开始做作业。 此时此刻，我们娘俩谁都不愿意说话，整个土屋里静静悄悄，唯有浓浓的母子深情伴随着昏暗的灯光，弥漫在破烂简陋的土房内。 冬去春来，落花流水。那年夏天，我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县城重点高中，这天大的喜讯并没有给母亲带来惊喜，也没有让我开心起来。 上高中的住宿费、伙食费、交通费是一批不小的开支。母亲在黄土地里辛辛苦苦刨一年，勉强能够填饱肚子，家中的开销紧巴得吓人，供我上高中压根就不现实。 秋季开学后，母亲跑了好多人家去借钱，都是满怀信心而去两手空空而归。看着母亲日渐消瘦的身体和日益增多的白发，我的心里似刀刺般疼痛。 我不想上学了，就对母亲说：“妈，我都十六岁了，年龄不小了，我就您一位亲人，再不能让您无休止地奔波劳累，累坏了身体麻烦可就大了，我要用男子汉的勇气担当起养家糊口的重任”。 母亲语重心长地说：“贵儿，你学习这么好，辍学多可惜啊，况且我们家这么穷，如果辍学后将来结婚成家是大问题，谁家的姑娘愿意嫁进我们这个穷家呀。” 虽然母亲十分不赞成我辍学，但我心意已决，吃了秤砣铁了心，说啥都不念书了，母亲硬是没拗过我，不得不同意我辍学回家务农。 三 我和母亲相依为命，虽然生活过得清苦，但母慈子孝充满真情，我和母亲俩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艰难度日。 我慢慢长大了，身体长高长壮了，耕田播种、收割碾打、饲养牲畜、修修补补等农活都在行，真正成了地道的农家汉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柔弱的小孩，我已长成胡子茬茬的大人了，看着强壮结实的我，母亲的心里又犯愁了，该给儿子娶媳妇了。 母亲托了好几个媒人说亲都没成，有的嫌我家太穷，没一间像样的房子；有的嫌我没有父亲和兄妹，势单力薄；有的嫌我一年四季守着母亲，无法外出打工挣不来钱。 后来，母亲好不容易在邻村寻了个姑娘，姑娘相貌平平，但也忠厚老实，女方家一张口要了几万元的彩礼，把我着实吓了一大跳，从那以后我再没敢提订婚的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一年年岁数增大，村里与我年龄相仿的男男女女都结婚生子了，唯独我还是光棍一个，这可急坏了母亲。 每当村里娶媳妇或嫁姑娘时，母亲总会探头探脑跟前跟后偷偷看，在没人的时候还悄悄抹眼泪，并自言自语念叨：啥时候才能给我的贵儿娶上媳妇啊！ 又是一个金秋季节，一轮弯弯的新月挂在天边，星星在深邃浩荡的天幕上眨巴着明亮的眼晴，清凉的晚风轻轻拂过树梢，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贵儿，你在咱这个穷家里，娶个媳妇比登天还要难，要不你出去闯闯，说不定能闯出点名堂来，还能带个媳妇回来。” “妈，我盘算过了，在家里务农，辛辛苦苦，累死累活，每年在黄土地里只能刨出两三千元，即使以后能娶个媳妇，光彩礼就得要四五万元，咱娘俩不吃不喝奋斗十年不一定能攒够。” “贵儿，还是出去闯闯吧，妈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打光棍，如果你娶不上媳妇，成不了家，我死了没脸见你九泉之下的爹啊！” “如果我外出打工，那您怎么办？谁来照顾您？您这把年纪了，我不能把您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家里。” “没事的，妈的身体目前还算硬朗，生活能够自理，再说万一有个头痛脑热啥的，还有邻居帮忙照顾”。 “现在正值秋收，待秋庄稼收完后，将家里的事安排好，明年开春我就去打工”。 第二年元宵节刚过，当人们还沉浸在耍社火闹元宵的热烈喜庆中时，我怀着娶媳妇的美好梦想，背负着结婚成家的重任，怱怱忙忙踏上外出打工的征程。 四 我第一次出门，没有技术没有经验，找工作可难了，在建筑工地搬过砖，在酒店里端过盘子，在工厂里干过杂工，在粮油市场扛过麻袋，好长时间过着流浪漂泊的生活。 最后，我找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这工作虽然风里雨里、起早贪黑、又苦又累，但工资收入可观，比种田务农强多了，我非常热爱这项工作。 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就想起在大山里受苦受难、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母亲，于是我拿出纸和笔，一边流泪一边给母亲写信，泪水印在信纸上斑斑点点。 “妈，我好长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最近找了份送外卖的工作，总算是稳定下来了，一切都好，就是非常想念您，我决心好好干，一定让您过上好日子，报答您老人家的抚养之恩……” 父母是儿女永远的牵挂，无论儿女走多远，父母总像一根牵引的线，牢牢将儿女的心牵扯。我把对母亲的牵挂变成积极上进、攻坚克难、有所作为的精神力量。 我暗自思忖：虽然自己出身农村，但自己有积极上进的信心，有乐于吃苦的精神，有历经千辛万苦的磨难，最重要的是有母亲伟大的爱，这些都是我有所出息得天独厚的资本。 我的工作越干越起劲，越干越顺当，收入也越来越好，我感到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整天不停穿梭在大街小巷，对生活充满了新的希望。 五 由于我肩负着结婚成家的重任，在干好工作的同时，我时常想着自己的婚事，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姑娘。 我先后处了几个姑娘，有的听说我是农村的，就不与我交往，有的听说我家里有个病歪歪的老娘，就跑得比兔子还快，有的听说我没房没车，就说待有房有车了再谈。 我的婚事还是没有眉目，快三十岁的我心里真是急啊，如果在母亲的有生之年结不了婚成不了家，母亲会死不瞑目的。 有个开理发店的姑娘叫霞霞，几乎每天要叫外卖，我天天给霞霞送饭，久而久之霞霞对我心生爱慕，并表示没房没车也可以考虑。 这下可把我乐坏了，我脸上的笑容赛过三月桃花，我将霞霞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狠不得把心掏出来给霞霞看。 中秋节前，我带霞霞回老家。我和霞霞下了班车，步行十多里山路，终于到达家里。 母亲看见我带来了个大姑娘，她老人家心里的那股乐呵劲真是用语言无法表达，端茶倒水，问长问短，笑脸相迎，生怕怠慢了霞霞姑娘。 霞霞看着我家没有一间象样的房子和一件象样的家具，而且母亲既老土又难看，还一幅病恹恹的模样，她的热情立马降到零度以下。 没等到母亲做熟饭，霞霞就回城了。我追出门外，拉住霞霞的手苦苦哀求，但霞霞冷冰冰地说:“你家这么穷，还有个破罐子娘，如果我跟了你，难道让我喝西北风吗？” 目睹着霞霞扬长而去，母亲无助地扶在门前的大杏村上，忧伤的泪水不停地往下流，自言自语道:“都是我这老婆子害了儿子的婚事。” 母亲一边抹眼泪一边对我说:“贵儿，以后谈了对象千万不能带回家来，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你还有个娘，如果她非要问，你就说父母双亡，没有任何拖累。” “妈，干脆这辈子我不娶媳妇了，也不结婚成家了，我就陪您老人家过一辈子。” “林儿，那怎么能行，如果你不结婚成家，妈也就不想活了，你一个人过一辈子得了。” “妈，我说的是气话，您老人家千万不能当真，也万万不能有这种想法，要不然我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不肖子弟。” 六 我又回到县城，继续送外卖。 这次恋爱失败，对我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使我失去了恋爱的信心，难道女孩子都这么现实吗？难道就没有真正的爱情吗？ 我干脆不想那该死的恋爱，让那结婚成家的头痛事滚到一边去，我把全部心思和精力用在了工作上。 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年，我终于挣够了买房的首付款，在城郊买了一套两室两厅的居室，在繁华的县城终于有了自己的小窝。 我经常给那个服装店送外卖，店里有位二十出头的姑娘，名字叫丽丽，长相不是很漂亮，但面相和善，心地善良，言谈礼貌，一看就是过日子的那种。 看着文静贤淑的丽丽姑娘，我熄灭了好长时间的爱情之火又点燃了，我死缠烂打执着追求丽丽，不久我和丽丽俩走进婚姻的殿堂。 鉴于前几次恋爱失败的经验教训，在与丽丽恋爱的自始至终，我一直没敢提及家有老母，谎称父母双亡毫无拖累。 我的眼在流泪，我的心在流血，这是什么事啊！有娘不敢认，有亲不能孝，有孝无法尽，我整宿整宿失眠，背着丽丽不知流了多少愧疚的泪水。 时间不长，丽丽对我说:“老公，最近我老家有点急事，需要回去处理一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好的，路上一定要小心，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能有半点闪失。”我把丽丽送出了门。 丽丽走了之后，我的心里忐忑不安起来，家有老娘的事，丽丽会不会知道呢？在我的担心中过了两天。 那天，丽丽突然给我来了电话：“老公，我现在在你的老家，和母亲在一起，你抓紧时间来一趟。” 坏了，丽丽肯定知道了我家中还有老娘的事，她已经回到了我的老家，见了我的老娘，这可怎么办呢？挂了电话后，我抓紧时间马不停蹄往老家赶。 待我赶回老家，刚进家门口时，母亲和丽丽俩笑盈盈地出门来，丽丽把事情的整个经过给我讲了一遍，并不停地责备我没良心没孝心，骂得我泪如雨下。 七 原来，尽管我在丽丽面前掩饰得很好，但我的反常表现，细心的丽丽还是有所察觉。那天半夜里，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一看是母亲打来的，我背着丽丽偷偷来到客厅接电话。 没想到丽丽压根就没睡着，她尾随我身后，悄悄躲在门后聆听，将我和母亲的通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老公还有个老母，那老公为何要谎称自己父母双亡呢？丽丽决心要私查暗访，彻底查个水落石出。 于是，丽丽撒谎说她老家有急事，实际上直接去了我的老家看个究竟。丽丽一路打探，很快来到我的老家。 当丽丽来到我家门前时。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佝偻着瘦小的身躯，正在门前的菜园里干活。 “大娘，这是贵生家吗？” “是啊，你是谁家的姑娘啊？” “我是贵生的妻子丽丽，那您就是贵生的母亲了？” 母亲一看露馅了，就急忙说:“丽丽，只要你和贵生好好过日子，我老婆子决不会给你们填麻烦，不会连累你和贵生。” “妈……”，丽丽心里一沉鼻子一酸，止不住的泪水哗哗流下来。 多么可怜的母亲，多么伟大的母亲，为了儿子的婚姻，为了儿子的幸福，一个人在大山里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在儿媳面前，连当母亲的勇气都没有。 丽丽苦口婆心动员母亲去城里，但母亲担心丽丽和先前的霞霞一样，一旦知道我还有个拖油瓶老母，会不辞而别或闹离婚，说啥都不肯去城里。 无耐之下，丽丽才给我打了电话，我和丽丽俩一起做母亲的思想工作，在我们俩的耐心劝说下，母亲终于同意进城。 临走前，我们三人来到父亲的坟里烧纸，母亲跪在父亲的坟前，如泣如诉地说：“老头子，如果你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睛看看吧，我们的贵生娶媳妇了，我终于将孩子拉扯成人了，孩子还要接我到城里去住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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