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五法布里乔:我已经给你们解释过,为与攻击你们的敌人展开会战,你们的军队该怎样布阵的问题,也阐述过有关夺取胜利的途径,附带着还介绍了交战中可能出现的偶发事件的一些细节。现在,我要向你们讲清针对随时可能向你们发起攻击的隐蔽的敌人的布阵问题。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在军队在敌方的土地上或者在潜在的敌人所控制的范围内实施运动的时候。 首先应当告诉你们,罗马人通常会派出一部分骑兵前去勘察道路。跟随其后的是携带辎重的右翼。接着是同样携带辎重的两个军团,后面又是带有辎重的左翼,最后是剩下的骑兵。这便是通常的行军队形。如果队伍在行军途中遭遇到来自正面或者后方的攻击,那么所有的辎重都必须立即疏散远离,或者向左,或者向右,以当时所在的地形特点而定。其余的部队在摆脱了物资的重负之后,应迅速变换成战斗队形,去迎战敌人。 如果攻击来自侧翼,辎重应当朝相反方向撤走,那样比较安全,也便于部队击退敌人。我认为这样的队形是好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很规范。我将继续将轻骑兵派到前面去侦察地形;尔后下令我的四个旅携带辎重鱼贯而行。辎重可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运载供士兵用的物品,另一部分装的则是属于全军的财物。据此,我把部队的辎重又分成四份,每个旅一份;炮兵和非战斗人员也一律按旅来划分。总之,这批物资都要一视同仁地分配给大家。但是,有时候部队行进的路线不仅必须在令人生疑的国家里,而且还会在敌情严重,使你非得时时防备受到攻击的地方。此时,出于安全考虑,就应当变换行军队形;要保持一种既能使你避免当地居民骚扰、又能防备敌军突然来袭的前进队形。 在这种情形下,古代的统帅们指挥军队运动时往往采取方阵队形,之所以如此称谓并非因为它外观上完全呈四方形,而是因为它适合于四面作战的要求。这四个面说明,以这样的队形开进,无论对于行军或者作战来说都是有着充分准备的。我很看重这种队形;在组建构成我的军队的两个旅时,我将遵循这一做法。 如是,我会采取一切措施,以求取即使在敌对国家里运动也能确保军队安全的效果;同时我还要随时准备击退不管来自何方的突然袭击。遵循古人的规矩,我将军队部署成方阵,阵中留出每面各有212肘的空间。首先,我的两翼相互间的距离为212肘,每一面配置5个营的纵队,他们各自之间相隔的距离为3肘;每营占据的纵深为40肘,合计212肘,含留于他们之间的间隔在内。 3在两翼之间,在头部和尾部各配置10个余下的营,每面配5个营,其中4个营要挨着右翼的先头那个营,并以同样的数目挨着左翼殿后的那个营,间隔为4肘。继而,要在左翼之头部和右翼之尾部各安排一个营紧随。这样编成的各营有宽度,而无纵深;加上间隔,他们所占据的空间计134肘,而两翼之间的间隔距离合计等于212肘。这样一来,挨着右翼头部的四个营和紧随在左翼头部之后的第5个营之间留下的间隙为78肘。同样的间隙也留存于配置在尾部的各营之间,区别仅在于后部各营之间的间隙在右翼,而前部各营之间的间隙则在左翼。 整个左翼那78肘的间隙将由一千名作战用的后备韦利特占据,而右翼那边则由另外一千名后备韦利特占据。我已经讲过,在我的方阵内部每一面的间隔都是212肘,因此配置在头部和尾部的各营都不应该再去占据连接两翼的任何一部分空间了。这样,就必须使后面的作战线再朝后退,一直到它最前端的那一列同侧翼的最后一列取齐为止;而头部则应推进到使最后一列能接上侧翼的最前一列的处所。如是,在整个编成的诸边沿地段都会有进入口,其间都能容下一个营的兵力,也就是说,总数会达到4个后备矛兵营的规模;余下的2个矛兵营将置于方阵之内,全军的司令官和他的精锐部队的位置也将设在方阵内。 如是编成的各营都向着一个方向开进,但却又能在不同的方向作战,所以应当将军队部署成使所有受到攻击威胁的部队都能得到掩护。除去正面之外,各个方向都有责任保护头部的5个营。因之,按照我们的战斗队形,矛兵的位置在他们那里总是排在前几列;后面的5个营对于攻击来说,只是从后面看才是暴露的,据此,在这里矛兵就总是在最后几列了,这一点我在先前曾经跟你们解释过的。左右两翼的10个营只能在两翼的外侧等候敌人的攻击,也正因为如此,在编成战斗队形时,就应当将矛兵部署在最危险的方向上。 行进中,十人长走在头部和尾部,以便一旦发生战斗,各部都能按照他们的指示各就各位。当我们在议论营的战斗队形编成时,我曾谈及过有关方面的细节。我觉得炮兵应该分开配置,将其摆在左右两翼。轻骑兵应派到前方去搞侦察,重骑兵则走在左右两翼的后部,与最后几个营的尾部相隔约40肘的距离。 你们要注意,有一条共同的规则必须遵循:在任何战斗队形中骑兵的位置始终应当在后面或者在两翼。如果你要把它放在前部,那就必须让其前出到很远的位置,以便一旦失利,还能够撤得下来,而又不致搅乱步兵的队形;或者在各营之间留出足以让骑手们顺利穿越的宽敞的通道。千万不要小看这一条规则:许多将帅忘记了它,从而遭致败北,这是因他们的过失而造成的失败。辎重和非战斗人员要摆在方阵以内,且必须留出间距,以便他们能从一翼通达另一翼,或者从军队的头部撤向其尾部。没有炮兵和骑兵的诸营要部署在每一翼的外侧,其所占有的空间为282肘。整个方阵由两个旅团组成,必须十分精确地明确他们各自的位置。旅团要编号,这一点你们应该是清楚的;每个旅团编成10个营,由旅团司令长官统一指挥。第一旅团的诸营部署在正面作战线和左翼,司令长官的位置在正面的左上角。第二旅团在右翼和后部作战线,司令长官的位置则在右下角,履行罗马军队tergiductor(殿后)的职责 [1] 。 如是编成的军队便可以出征了,在运动中必须严格坚守这一足以保障其安全,使其免遭当地居民骚扰的战斗队形。指挥员不必对肇事居民采取任何特别的措施;有时给轻骑兵或者韦利特的某个小队下达一道命令,让他们将居民驱散,最多再往远处赶一赶,足矣。乌合之众的一堆人从来不敢在一剑之隔或一矛之遥的地方与军队对峙的。这是因为散乱的人群对严阵以待的部队总怀有几分畏惧之心,其实他们只会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连叫带喊地朝叫带喊地朝部队所在的方向跑去,只会虚张声势地吓唬一下部队官兵,但始终不会靠他们太近。当汉尼拔进入意大利之后(算是罗马人倒霉),这位迦太基统帅居然势如破竹地穿越了整个高卢,根本没有把当地人放在眼里。 图5军队编成方阵 e—轻骑兵,θ—炮兵,n—持矛兵,o—持盾兵,r—重骑兵, v—韦利特(轻装兵),Z—掌旗手,S—乐手, D—旅长,A—总司令 行军时,应当派出工兵修路,受命实施侦察的骑兵小分队要确保工兵的安全。部队以这种队形行军每天只需走10里路,这样他们便会有足够的后备时间用于扎营、进晚餐:通常军队的行军速度可以达到每天走20里路的水平。 现在让我们来想象一下,有一支正规的敌军向你们发动进攻。这样的情况一般说不会突然发生,因为任何一支真正的部队都会按正规的军人步伐行进,这就使你有时间照我前面所叙述过或者与此相近似的格式排列好战斗队形。假定攻击来自前方,那就只需要将部署在两翼的炮兵和随于其后的骑兵前调,令其占领原已指明的空地。位于前端的1000名韦利特,按每500人为一队分成两部分,并前出到位于骑兵与侧翼的步兵部队之间的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去。余下的空地则由部署在方阵以内的两个营的后备长矛兵来填补。走在后部的1000名韦利特,则应在各营的两翼散开,以掩护他们。辎重和非战斗人员要穿越业已形成的通道在后方部署好。当内部的空间已清除利索,各部人员都已各就各位之后,后面的5个营就应向前挪动,穿过分开两翼的间隔向头部的诸营靠拢。前面的3个营与第一线之间要保持40肘的距离,他们自身之间也要保持同等的距离;另外的2个营则留在后面,同样应相隔40肘。 这样的编成进行起来会很快的,这一队形跟我给你们解释过的第一种队形很相似;它的正面较窄,但两翼受到的护卫更好些,这就能使之更觉安全些。后面的几列都由后部战线5个营的长矛兵占据着;现在需要将他们往前调动,去加强前面的战线。为此,要么逐营实施反转行进,要么让长矛兵迅速穿越留在持盾兵之间的间隔,将其向前调动。这个方法更简单、更方便些。后排诸营之向前调动,在任何一种攻击中都是必不可少的,这一点我在后面还会再给你们解释的。 如果敌人从后方来袭,那你首先必须让全军向左转,变方阵的后部战线为前部战线;接着你就要按我已经讲过的那样作出部署。如果敌人攻击你的右翼,整个部队就要向右转身,此时受到威胁的一面就变成了正面;为保护正面,应当采取我方才所讲述的一切措施。显而易见,此时骑兵、韦利特和炮兵应该占据与正面的新的战线相应的点位。区别仅在于,在变动正面时一部分部队理应加速推进,而另一部分队伍则相反要放慢脚步。 如果右翼成为正面,那么韦利特应当穿越边缘的步兵营和骑兵之间的间隔,比谁都要更近地向左翼靠拢。他们原有的点位将由部署在方阵以内的两个营的后备长矛兵来占据,但要让辎重和非战斗人员先行撤到左翼去,因为如今左翼已成为后方了。按原有排列,居于尾部的余下的韦利特仍将留在原地,以便不致使部队后方出现真空。其余的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变动。 [2] 我所讲述的有关如何击退敌人对右翼的进攻,同样完全适用于对左翼的攻击,因为他们在两种情况下所采用的是同一种队形。要是敌人以优势兵力从左右两翼同时向你发动进攻,那你就得以方阵中未受攻击的一面的几个营去加强正在拼杀中的部队,将队形的列数增大一倍,把炮兵、韦利特和骑兵统统部署到敌人攻击的地带。如果敌人从三面、甚至四面来袭,那就是说,要么是他,要么是你根本不懂得自己在干什么。聪明的将帅从来不会让敌人以大量训练有素的部队从四面八方来攻击他的。只有当敌人的兵力拥有巨大优势,这种优势起码要能够达到攻击你的方阵的每一面的兵力相当于你的全军的数量时,他才敢于满怀胜利的信心这么去干。而如果是你如此轻率从事,在己方兵力仅三倍于敌的情势下贸然深入敌境,那你尔后的处境必将十分地糟糕,及此你也就只好归咎于自身了。假如这一切并非由于你的罪过所达致,那你也只能光荣地殉国捐躯,就像西庇阿之在西班牙、哈斯特鲁拔之在意大利一般 [3] 。 图注:AB表示战斗队形正面;CD表示右翼;EE表示左翼。 图6由方阵编成战斗队形 θ—炮兵,e—轻骑兵,r—重骑兵,n—持矛兵, o—持盾兵,v—正规的韦利特,u—后备的韦利特 反之,若敌人兵力并不比你强多少,而他却偏要从几个方向向你发起攻击,企图搅乱你的部队,那他就在干蠢事了,这种做法只会对你有利。要知道,这时候他必然会在各个点位上削弱自己的力量,而你却能轻而易举地先击溃他一个面上的进攻部队,同时保持其余各面的力量,进而在短时间内将其全歼。 我要向你们讲一讲:面对看不见的、但却使你们受到攻击威胁的敌人时,部队该怎样布阵的问题。了解这种方法十分必要,这对于你想教会士兵们使用这种阵法去编队、去运动,对于在行进中部署前方战斗、随后再次变换成行军队形、将后部作战线变更为前方作战线、为实施侧翼作战重新编队,乃至最后返回到原先的编成状态,都是很有好处的。 如果你想要建立一支训练有素、适于作战的军队,那这些演习就是绝对必要的。将帅和统治者理应对此勤加操作:所谓军事无非就是正确下达命令,不折不扣地执行我所叙述的那些行动的一种艺术。一支军队之所以称得上训练有素,就是因为它在各种演习中掌握了很好的技能和熟巧。所以说,我们当代的将帅只要能够使他的部队受到地地道道的军事训练,那他便将是不可战胜的。诚然,我给你们讲述的排列方阵事宜要比其他科目复杂一些,但其间的复杂性也仅仅是就演习而言;一旦部队习惯于这种队形,并学会将其保持下来的技巧之后,那大家在学习别的不那么困难的课目时,就会感到轻松多了。 扎:我赞成你的观点,所有这些课目都是绝对必要的;你讲得非常贴切,我没有任何补充或异议。不过,有两件事我还想再请教阁下:当军队受到来自后方或侧翼的攻击,而须转身面向敌人之时,是用喊叫还是用战斗音乐来下达口令更好?第二个问题是:当你派遣工人去修路和铺路时,你是从你的非战斗士兵中抽调呢,还是另外从别的地方去招募人员? 法:第一个问题很重要,因为经常会遇到这样的事:由于传达或者对命令的理解错误,部队里会出现混乱。所以,尤其在危急时刻口令必须简短、明确、易懂。如果使用音乐,则其音符一定要能够确切地区分得清楚,切不可模棱两可,引起混淆。要是使用口传的方法下达口令,那就务必要使用意思固定的、避免出现涵义笼统的语汇,一定要从中只挑选不致引起歧义的语汇。像“后退”这个词就曾多次导致部队失利,所以不能用,而应当改用“向后转”。如果你想变更正面作战线的朝向,让队伍面朝右方或者转过身、脸朝后,你就千万别喊“转身!”,而应喊:“向右转!”、“向左转!”、“向后转!”,“开步走!”所有其他的口令都应该做到:简短、明确。比如:“靠拢!”、“立正!”、“前进!”、“向后转!”一般说来,只要有可能还是以喊口令为好。有些难以用声音下达的口令才借助于音乐。 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也就是关于工人的问题,我还是喜欢用自己的士兵去做这些事。首先,这是因为我们的先辈一直是这么做的;其次,因为这么做可以减少我的部队中的非战斗人员的名额,从而也就减轻了多余的负荷。我按需要从每个营抽调人员,发给他们必要的工具;武器只发给走在各营头里的人。只有当敌人出现时,这些人才能把武器发还给工兵们,并让他们归队。 扎:那由谁来携带这些工具呢? 法:这些东西会被装上专门的车辆。 扎:我担心你将无法让你的士兵们去干土工作业。 法:到时候我再来回答你这个问题吧。现在我不想谈这件事,我要给你们谈谈别的事,就是有关部队的食品供应问题。看来,我们好像把士兵们搞得很疲惫,是到了让他们的精神饱满起来,改善他们的伙食,增强他们的体质的时候了。 每一位统治者都应当竭尽全力保障自己的部队具有极其灵活的机动能力,为此必须排除足以影响他们,以致给军事行动造成困难的一切因素。供应部队充足的酒类和食品,便是最大的困难之一。古人对酒类倒并不十分在意,即使没有也不足虑,不妨以水代之;有时为了变变味道,就往水里稍稍掺些醋。所以,对于他们说来,供应部队食品的主要品种倒并不是酒类,而是醋。他们不像我们如今的城里人要吃烤制的面包,他们只要把面粉储存起来就行,每个人都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去糅合,也可以再拌上食油和猪油。这不仅会使面包的味道更香,而且也对增强士兵的体力有益。 如是,部队的粮食供应也就是面粉、醋、食油、猪油以及喂马的大麦饲料。通常,随队总还会跟着若干群大小牲口,所以不存在运输问题,也就不会发生什么特别的困难。有这样的习俗,部队即使在荒漠和难以通行的地方跋涉好几天都不会出什么事的,因为所有的食品供应都能在自家后勤那里得到解决。 在如今的军队里,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要是没有酒,他们似乎根本就活不成,非得吃用家里的方法烤制出来的面包不可;这样的食品是无法长时间保存的,所以士兵们常常会挨饿。而想要保证这样的供应,那就得付出大量的劳力和无数的钱财。因此我就对我军的食品供应办法实施改革,只提供他们自己烤制的面包。至于酒类,我是既不禁止他们喝,也不实行供给,总之我不会为了去弄酒而耗花精力。在其他用品的供给方面,我所采取的也是类似的办法。如果你们能够仔细地思量我的这些想法和做法,你们就会发现,一个将帅、一支部队若采用这样的办法可以免去多少困难、不便和重负,他们的任务将达到何等单纯、何等简化的程度。 扎:我们在战斗中击溃了敌人,随后横穿过他们的国土。很自然,在这种时候缴获少不了,俘虏一大堆,许多城市遭到横征暴敛。我很想知道,古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 法:这一点很容易回答。我记得曾经要你们关注过这样的情形:在现代战争中无论是战胜者还是战败者同样都会遭受损失,一部分人会失去权力,另一部分人则将失去金银和财产。而在古时,情况并非如此,只要是得胜者都能发大财。其中的道理就在于如今在处置战利品的做法上已和当年大不相同,那时候是听任士兵们去抢掠的,甚至会把城市洗劫一空。这种做法危害极大,可以说会造成成倍的灾难。这一点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其另一种恶果便是人们会变得越来越贪婪,越来越不去考虑自己的责任问题。这就是为什么已经到手的胜利转眼就会转而成为失败的原因——士兵们都去洗劫、掠夺的恶果! 罗马人是我们的兵法老师,为防止这种双倍的危害,他们首先采取的措施是凡战利品依法皆属国家财产,由国家按规定实施分配。再一点,军队内部设有度支司法官,相当于我们的司库一类官员,其职责便是汇拢所有缴获的财宝和战利品。执政官就是用这些钱财给士兵们支付日常的薪饷,帮助伤病员治病养伤,抵补军队的其他开支。当然,执政官可以,而且也常常会把战利品分发给士兵们,但这种恩赐丝毫不会引起混乱,因为战后所有的战利品都已集中到一处,并已根据官职分发到了每个人手里。 这一制度规定有助于士兵们去为夺取胜利而战,而不是去为抢掠钱财拼命。罗马军团击溃敌人之后,并不尾随其后实施追击,因为士兵们是始终不能离开他们的队列的。追击敌人的任务由骑兵、轻装兵以及其他的士兵承担,而与军团战士无涉。如果说谁夺得战利品,谁就可以随便据为己有,那军团就无法掌控,即使掌控了,也没有意义,这就会招致数不尽的危害。反之,罗马人所采用的办法,致富的是国家;每一位凯旋而归的执政官都会从战争中带回来大量的金银财宝,这些都是从敌人那里缴获到的战利品。 罗马人还采用另一种同样相当聪明的办法 [4] 。每一名士兵都必须将自己的薪饷的三分之一交给本大队的掌旗手,只有到战争结束后才能取回这笔钱。这样做有两个目的:其一,让士兵们养成从薪饷中存一部分钱的习惯,因为军队中的大部分人员都是年轻人,没有家庭负担;他们收入越多,胡花乱用、挥霍浪费的毛病就越厉害。其二,罗马人认为,如果士兵们知道掌旗手手里还保存着他们的钱财,那他们就会更加关心军旗的命运,也就会更加顽强地去保卫这面旗帜。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同时养成节俭和勇敢两种良好的品德。如果你真想为一支军队打下扎扎实实的根基的话,那所有这一切都是必须遵循的规则。 扎:我觉得,没有突然性和险情,也就谈不上什么行军征战;而排除这两种因素,保障部队的安全唯将帅之运筹高超和士兵之英勇无畏为要。如果你在这次谈话时记起有关实例,我真希望你能给我们讲解讲解。 法:我乐此不疲,尤其这对于充分理解军事非常必要。行军征战时,指挥官最为顾忌的莫过于遭伏击;之所以会中敌人埋伏,或许是发生于无意之中,再就是突然遭遇,输在了敌人的一个“诈”字上。如属前一种情况,则应当派遣双倍的小分队严行侦察、严加防备、谨慎从事;再,若地形条件适于埋伏,即如在多林和多山的国家里,敌人就常常会藏匿于森林之中或岗丘背后的某个地方。 对于敌人设伏,如果你不能及时看清,将贻害全军;一旦你能事先识破,则不致造成危害。有时候,鸟类,甚至尘土都会成为帮助你发现敌情的良友。前方有敌情,往往会伴随尘土飞扬的景象;行军时发现有成群的鸽子或者别的鸟类在空中盘旋,但又从不落下。这些都可能就是敌人已在近处的信号。如是,将帅心中理应作出各种推测:近处是否有敌兵埋伏;此时可往前方派出小分队,结果发现确有敌情。于是部队得救,还能狠狠打击敌人。 另一种情况是:你陷入敌人埋伏,是中了敌人的圈套。要避免受骗上当,必须始终保持警觉,切莫轻信任何不实之情、虚幻之事。譬如,如果敌人轻易让你掳获到某些战利品,那就是说,你很可能会上钩了:这里面隐伏着奸诈。要是敌人人数颇多,而你们不过寥寥士兵若干,他们见到你等,却反身逃逸;或者相反,一小撮敌兵竟然向你部的大队人马直扑而来,而倏忽之间却又冒冒失失地逃之夭夭:这其间必有诈,千万不可以为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只想部分地避免这些陷阱,尽量少冒些险,办法只有一个:敌人越显得实力微弱,越显得大大咧咧,你就越要小心谨慎。此时,你的行动务必注意两点:你思想上要有敌情,要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但口头上、外表上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这样你就能鼓舞士兵的气势,增强他们的必胜信念。思想上有敌情可以教会你多长一个心眼,减少陷进人家布下的圈套之虞。你应该知道,在敌方的土地上行动,其中潜伏着的险情要比一场会战的危险更大 [5] 。 所以,军队的司令官这时必须加倍地小心谨慎。首先,他必须备有经精确绘制的即将在那里回旋驰骋的战场地形图,以便借此能知悉一切,包括:居民的人数、距离、道路、山岭、河流、沼泽地以及它们的特性。 为了更好地熟悉情况、灵通消息,将帅身边应当有几个了解边区状况的当地人,这样他就可以随时就近向他们探询,核实他们的指点,判明其中有用的素材。他应当派出骑兵分队带上头脑清醒的长官,他们的使命不仅要探明前方有无敌人,还要研究这一大片地方的真情实况,以使司令官能够确信他们所搜集到的消息和地图上所标示的,以及从其他渠道获知的信息是否一致 [6] 。此外,下一步的行动将在向导的引领下进行,必须让这些向导明白,他们的前程:或者受到奖励,或者因叛卖而受到严惩,完全取决于他们自身的作为。 不要让部队知道,下一步他们将干什么。这一点非常重要:战争中最为要紧的事情就是善于隐蔽自己的意图。为使士兵们在遭遇突然袭击时不致惊慌失措,应当时时提醒他们,战斗随时都会发生,务必做好充分准备,所谓预则无畏,有备无患么。行军时,为了防止出现混乱,许多将帅都习惯于将辎重和非战斗人员编成单独的组合安置在每个营的军旗周围,并命令他们要紧紧跟随军旗前进,如是也便于部队途中休息或者后撤。这样的部署是有益的,我赞成这么安排。 行军中,还必须采取一切措施,使各部队之间不要脱节,要让士兵们走得匀称些,因为如果有的人走得太快,而又有人走得慢了,纵队就会显得凌乱、无序。因此,各队的指挥官应当走在两侧,随时观察队伍是否齐整,注意那些步速过快的,让他们放慢些;督促那些掉队的,叫他们走快些。一般说来,走步子还是踩着音乐的节奏为好。 还必须拓宽道路,以便能让至少一个营的队伍通过。应当认真研究敌人的习惯和特征,也就是要了解什么时间发起进攻最适宜:是凌晨、午间,还是傍晚;他们的优势在哪里:是步兵,还是骑兵。根据这些情报来拟定号令,决定采取所需的措施。 让我来举一个实例吧。譬如有一次,你遭到敌人攻击。由于对方十分强悍,你就竭力避免与他交战而后撤。当你退到一条河的岸边时,流水挡住了你的去路。想涉渡过河,很费时间;等敌人赶到,你的部队又会受到攻击。有些将领在陷入这种险境时下令挖掘壕沟,再把麻絮放到沟里,点火烧起来。此时开始涉渡,部队就这样顺利地过了河:那是一堵火墙阻滞了敌人。 扎:我不相信这样的火势能阻滞敌人的追击。我曾经听说过,迦太基将领汉诺遭敌人包围,他下令就在他准备突围的那个方向上点燃火种。敌人认为在这样的地方无须防备,可汉诺下令部队用盾遮住脸,以免灼伤和窒息,随即率领部队穿越火带,成功逃逸[7] 。 法:你说得对,但是请注意在我所说的和汉诺所干的之间存在着差别。我说的是,有些将领让部队先挖一道壕沟,再在里面放上易燃物;这样追击者就既要对付火焰,还要设法填平壕沟。汉诺则什么壕沟也没有挖,只是下令把火点着。因为他是意在逃跑,那火也就不会搞得太猛烈,否则即使没有壕沟,那火势岂不同样会妨碍他自己的行动吗?难道你忘记了斯巴达国王纳比斯被罗马军队困住之后,下令烧毁部分城市,以求阻止已经冲进城里来的罗马人了吗? [8] 火势不仅会阻碍他们的道路,还会迫使他们出走。 现在让我们回到谈话的主题上来。罗马执政官昆图斯·卢塔提乌斯·卡图卢斯遭辛布里人追击,逃到一条河边。他想赢得渡河的时间,便摆出一副要跟对方决一死战的样子:他装做似乎要安营扎寨,下令挖沟掘壕,还支起来若干座营帐,又派出骑兵小分队到临近各地去筹集粮秣。辛布里人以为,他真要驻守下来了;于是跟着也安顿部队就地歇息,还将队伍划分成若干部分,以便于补充粮食等用品。卢塔提乌斯目睹这一切之后,立即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开始渡河,对此敌人已无法进行任何干扰了 [9] 。为了涉渡水面上没有桥梁的河流,有些将领便设法分流河水,将其引入自己后方的新河床;这样一来河水变浅了,士兵们也就容易趟水过河了。 如果想让步兵渡过水流湍急的河面,一部分重骑兵就得在稍高于渡口的地方下水,以便减缓水流的速度;另一部分重骑兵则应守在低处,随时准备救援被流水冲下来的士兵。要是河太深无法蹚水过去,那就只好从桥上或者搭小船、划皮筏子过河了;但一定要事先保证这些运输工具达到必需的数量才行 [10] 。 常有这样的事,当你在涉渡江河时,往往会发现在河的对岸有敌人,他们会阻止你过河。这时,你最好学凯撒的样:当年他在高卢作战时,有一次,他率领队伍来到一条河流的岸边,可在对岸却出现了高卢领袖维钦杰托列克斯和他的部队。凯撒已经沿着这条河连续走了好几天,而敌人也这么干着。最后,他在密密的森林里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很容易隐蔽部队的好处所。他从每个军团里抽出三个大队,命令他们留在原地,在他离开之后立即在河上架起一座桥梁,并设置防御工事,加强戒备。他自己则率领其余的部队继续前进。维钦杰托列克斯也就跟着他继续前进,因为他看到在他前面的队伍仍然是那么几个军团,而没有想到他在后面已经留下了一部分兵力。凯撒计算一下时间,估计桥已经架好,便掉转头来,等一切就绪之后,毫无障碍地渡过了这条河流 [11] 。 扎: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到能够蹚水过河的浅滩? 法:是的,河里的死水和流动的活水之间总会有一段特别的地带相隔开;在这样的地方河流一般较浅,可以蹚水过去,因为这里有水流把沙子从河底翻上来,继而淤积成浅滩。这种断定是否浅滩的方法曾无数次地通过实践进行检验,证明是可行的。 扎:要是碰到河底是黏性的,那些马匹已开始挪不开步子了,那时你该怎么办呢? 法:在这种情况下,就朝河里扔柴束,再踩着这些柴束过河。但我们不能偏离主要的目标。有时候会遇到这样的境况,将领率领自己的队伍进入了两座高山之间的峡谷,这峡谷只有两个出口,而且都已被敌人占据着。这时候就只能靠在同样情况下曾施用过的计谋取胜了:在峡谷后侧重新开挖一条深深的难以靠近的壕沟。要使敌人觉得,你将竭力在这地方坚持下去;在后方的安全得到保障之后,你就会竭尽全力穿越那条自由通道突围出去。 受骗中计的敌人会针对峡谷的自由出口那个方向加强防御,而不再密切注意由壕沟掩蔽着的那段峡谷了。这时,你就可以在壕沟上支起一座事先早已准备好的木桥,顺利地通过木桥,摆脱掉敌人。当年,罗马执政官卢奇乌斯·米努奇乌斯在利古里亚作战时被敌人赶进一个峡谷。尽管所有的出口全都被敌人堵住了,但执政官还是决定要突围出去;他往敌人占领的方向派去一些过去曾经在他的部队里呆过的努米底亚的骑手,他们的装备很差,骑的都是些又小又瘦的马驹儿。敌人发现了他们,起先还准备加强对通道的防卫,后来看清他们连骑马都不成个样子,便觉得,这些人根本不适合作战;于是心定下来了,也就不再注意他们了。努米底亚人立即利用对方的这种疏怠,策马向前冲去,狠狠打击敌人,其行动竟如此之迅捷,以致敌人根本无法招架。当他们冲出峡谷之后,对当地大肆掠夺,使之成为一片废墟,并以此强迫敌人撤离,使卢奇乌斯的部队摆脱了罗网 [12] 。 有些将领在大敌当前之际,为了保护自己,将己方的所有兵力集结在一个不大的空间里,把自己围在中间;然后,当找出敌方作战线上最薄弱的点位时,立即对其实施主要打击,打开一条通道,扬长而去。 马尔库斯·安东尼正遭到安息人追击。他注意到,每当破晓时分,他拔营启程时,总会受到他们的攻击;接着,一路上都会接续不断地来袭扰。一天,他下令全军直到正午之前一概不作为。安息人觉得,这一天他不会再有什么行动,也就返回了各自的营帐;可就在这一天,安东尼却安安稳稳地开走了 [13] 。也就是这位统帅,为了免遭安息人的箭矢之害,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下令当敌人出现时士兵们单膝跪地,同时第二排的士兵举起手中的盾遮挡住第一排士兵的头顶,第三排用盾遮挡住第二排,第四排遮挡住第三排,以此类推;全军就是用这种好像掩护在屋顶之下的方法抗住了敌人的箭矢之袭 [14] 。有关行军中可能发生的突然性事态,我所能讲的也就是这么多了。如果你没有什么问题了,那现在就让我们转到另一个主题上去吧。 [1]以上6段所述的有关旅团和各营的编成和布阵内容,可参阅图5。 [2]有关方阵战斗队形之编成,可参阅图6。 [3]西庇阿战死西班牙疆场见本书第132页之当页注①;公元前211年,哈斯特鲁拔是西班牙战争中的得胜者。后来,前207年罗马人在意大利中部的一次战役(梅陶罗战役)中大胜迦太基人:罗马执政官萨利内托和尼禄截获了哈斯特鲁拔前来驰援他哥哥汉尼拔的信件,击溃了从西班牙赶来的援军;哈斯特鲁巴拔本人在这次战役中被杀。 [4]韦格蒂乌斯的《兵法简述》中对此也有一段叙述。不过,他在该书的卷二第二十节中所说的是dimidiapars(即当军士得到有人馈赠的金钱时,要拿出所得的“一半”);在马基雅维利这里却是laterzaparte(三分之一)。 [5]“有些对兵事相当有研究的人认为,军队在转移时遇到的危险通常比直接战斗时更大。交战时大家都携带着全部武器,敌人就在你的对面,看得清清楚楚,双方都是在充分准备之后才投入战斗的。可是部队在转移时,战士们一般都轻装,他们的注意力不那么集中;一旦遭到突袭或者预设的埋伏,会立即显得惊慌失措。因此,将帅应当十分认真、十分细心地预见到可能出现的情况,力避行军途中遭袭击;要是真的发生这种情况,也能较容易将其挫败,而不致受损。”这是韦格蒂乌斯在他的《兵法简述》卷三第六节里所写的一段文字。可参阅。 [6]关于地形学知识的重要性,马氏在他的《君主论》一书的第十四章中是这样写的:“……君主自己必须……认识各处的地理状态,了解山脉是怎样起伏的,峡谷是怎样凹陷的,平原是怎样展开的,还要明了河流沼泽的特性,而且必须对于这一切予以最大的注意。这种知识有两种用处:首先是他学会怎样了解自己的国土,就能够懂得怎样保卫它;其次,如果此后他有必要了解任何其他地方时,由于他对那个地方的知识和经验,他就能够很容易了解那个地方。因为,举个例子,在托斯卡纳的丘陵、山谷、平原、河流和沼泽同其他地区这些地方有某些相似之处,从而一个人由于了解一个地区的地势,就能很容易地了解其他地区的地势。君主如果缺乏这种专长,也就是缺乏了一个首领应该具备的头一个条件,因为这种专长告诉他怎样发现敌人,选择根据地,率领军队安排作战阵地,以及利用条件围攻目的地。”可参阅该书第70页。 [7]弗龙蒂努斯的《谋略》一书卷一第五章之第27例所介绍的即汉诺借火突围的事。可参阅。 [8]斯巴达国王纳比斯焚城御敌之举发生在公元前195年。 [9]此例发生于公元前102年,可参见弗氏《谋略》卷一第五章第3例。 [10]韦氏《兵法简述》卷三第七节专门叙述涉渡问题,可参阅。 [11]见凯撒的《高卢战记》卷七之第32—35节。 [12]弗氏《谋略》卷一第五章第16例与这里的叙述雷同,公元前193年,“罗马执政官米努奇乌斯的军队陷进了利古里亚的一个峡谷。米努奇乌斯下令努米底亚人的辅助部队驶向敌人据守的谷口。他们长相粗俗,坐骑又很难看,并未引起对方更多的注意。一开始,敌人还是比较警觉,深怕遭到袭击,派了岗哨。努米底亚人为了进一步造成对方轻视他们的印象,故意装作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并做出许多滑稽可笑的动作。异邦人觉得这一切很新鲜,他们完全被这一场面迷惑住了,于是队伍乱了。努米底亚人看到这种情形,便慢慢靠近过去;接着便用靴子和马刺踢马,策马穿过了敌人的防线。随后就在附近的田野里放起火来,以致利古里亚人不得不撤回去防卫自家的领土,这样,也就使被围困在隘口的罗马人得到了解救。”不过,《谋略》一书所指的米努奇乌斯是昆图斯·米努奇乌斯,而本书所说的却是卢奇乌斯·米努奇乌斯。请参阅该书有关章节。 [13]见弗氏《谋略》卷二第十三章第7例。 [14]作者在这里举出的安东尼免遭安息人箭矢之害的办法也就是摆出了一种叫做龟甲掩蔽阵的队形,所谓龟甲掩蔽阵即士兵们互相蹲靠在一起,将手中之盾举过头顶,依次连接成大片,犹如龟背一般,以防箭矢中的。见弗氏《谋略》卷二第三章第15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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