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奇特的石库门门楣

说起上海的老房子，就会说到石库门。

印象中，人们狠容易把花园洋房和公寓大楼认作西式的，而把石库门房子认作是中式的。年数一多，石库门简直就是“国粹”了。

 

其实不然。

就像旗袍也不是国粹一样，石库门从一开始就是中西融合的产物。

再推而广之，上海开埠170多年以来，创造出来的几乎所有物事都是中西融合的产物。

连上海话也是苏州话宁波话广东话与英语融合的产物。

 

“洋泾浜”一词，在上海人眼里，从来不是光指语言，也指其他物事。

“洋泾浜”的意思可以用另外一句上海俚语来说明：“洋弗洋，腔弗腔”。

听起来有些贬义，其实很易理解。

这一百多年来，直至今日，狠多人看见什么国外新事物不是先劈头盖脑骂一通，然后再悄悄接受？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只要苹果出了一个新款，就遭来一片詈骂。

然后悄悄地到网上去抢购。再爱国的商家也把苹果当作抽奖的首选。

稍远的例子，40年前，牛仔裤刚出现在街头时，沪上主要报纸和电台电视台都正儿八经地批评过或不那么正儿八经地嘲讽过吧？

吓得当年那些大学刚毕业被分配到党政机关工作的大学生都不敢穿着牛仔裤去上班，生怕得不到组织的信任，影响了仕途。

等到那些批评者四五十岁了，便堂而皇之拿上身西装下身牛仔裤当出客衣裳去走亲戚。

这其实也都是“洋弗洋，腔弗腔”的“洋泾浜”。

 

我是一向欢喜兜兜老城厢，穿穿老弄堂的。

碰巧了，我曾经找到过两处好玩的石库门门楣。

 

这第一处就在南市的侯家路。

这144弄实在不好找，而且一个弄堂里好像只有两个号，1号2号？

不过那2号的门楣实在是狠精彩。

 

我也是受人指点才寻过来的。

这门楣，没人指点还真无法看懂。

据说中间的花瓶里插着三根戟，那是表示这家人家将会“连升三级”！

你看，100年前，上海人就白相谐音梗了。

花瓶和三根戟中间那个是对称的如意，两端还挂着两条鱼。

据说寓意着这家人家将称心如意，吉庆有余。

最不易看懂的是左右两面旗子。

据说右边一面是民国初年的国旗——五色旗，右边一面有点模糊不清，有行家说，那是当时的陆军旗——十八星旗。

 

还好不是青天白日旗，否则不用等到文革，1950年就会被铲掉吧。

当年，是谁造的这房子，谁雕的这门楣，一概无稽可考了。

无论如何，这么复杂，这么紧贴时事的石库门门楣，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无独有偶。在上海西区怀恩堂附近，也就是北京西路陕西北路口往西一点的地方，有个1177弄。

也是很难寻找的地方，因为它的弄堂号牌是贴在弄堂口内侧的。现在弄堂都有门禁，要等到里面有居民出来的辰光，才有可能伺机跟进去。拍张照片也像做贼骨头一样。

 

那里面的8号，石库门的门楣上居然是一个不小的六角星！

我们只在以色列的国旗上看到过这样的六角星。

当即能够想到的，无非是，要么这些石库门房子是犹太人造的？哪个犹太人？不知道。

 

还记得，从这两个石库门弄堂出来，心头想到的竟然是李叔同临终前写的那幅字：“悲欣交集”。

我欣然，我居然还能看到这样中西融合的石库门门楣！

喂！推土机，你会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