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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 母亲年纪大了，一入冬就嫌冷。原本是打算给她房间装个空调的，冬暖夏凉。她不肯。说这种老式的房子不像楼房，容易散热，装了空调热气都散掉了，不暖和。冬天嘛，烤火最好。 老人是个闲不住的人。虽然我已买了煤气灶，烧火方便，炒菜又好吃。她用不惯，所以总是闲着。她没事时就到村里捡拾一些掉落的树枝，堆积起来。平时烧土灶，冬天烤火。 这次回家，发现屋外院墙边堆了大堆的树枝和几根开裂的木头，横横竖竖，长长短短。为了烤火方便，我就拿了斧头、锯，，准备把这些不规则的树枝、木头，该砍就砍，该锯就锯，收拾好了，堆放到柴棚里。什么时间烤火，什么时间去拿，方便。 老实说，我不是一个爱劳动的人，特别是体力劳动，累，脏，整不好就会出一身臭汗。但为了整天不能孝敬的母亲，也为了减去身上的赘肉，劈柴的活我还是乐意去干的。 这些树枝好对付。堆放得久了，风吹日晒，用手轻轻一折，断成合适的长度就可以了。一个多小时的工夫，这些细细的树枝已经被整整齐齐地折好，码在了柴棚里。 太阳正好，暖暖地照着，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我不急着赶活，总共就这么点儿东西，今天干不完，明天接着干。不用担心领导数落，不用关心拿不拿到奖金。在城市，快节奏的生活驱使着每一个人，时间是按分秒来计算的。迟到就要受罚，扣奖金福利，扣绩效积分，看领导黑脸。每一个人就是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被制度的鞭子一刻不停地抽着。即便是夜晚，有时梦中也会突然醒来，担心是上班困了打瞌睡。癔症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夜晚在自己家里。这样快节奏的生活让每一个上班族压力超大，苦恼不已。工资虽然不低，但是整天疲惫、劳累，心里没有清闲、宁静的时候。所以，双休日，节假期就成了翘首期盼的“睡觉日”、“狂欢日”。而今天劈柴和工作比起来，根本不算干活，反倒像是一种休息——心灵的放松。 该收拾那些稍粗的木头了。 我先观察了一下。有的木质疏松，况且风吹雨淋之后有些朽腐；有的手一掂量，又重又坚硬，知道不好对付。欺软可以，怕硬明显不成。这堆柴火都是我的活儿，不用推，也推不掉。那就干吧。 先“欺软”。把那些朽掉的木头对着门前的大石头一磕，还真凑效，折了，再一用力随即断成了两截，甚至几截。屡试不爽，心里暗暗得意。照这速度，这一大堆柴火也就是半天的功夫。 休息！喝会儿茶，再干不迟。 悠闲地坐在折断过的木头上，闻着散发着有些霉味的木头，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有一种小小的幸福。原来幸福不见得是职场上的领导赏识，提拔重用；也不见得是生意场上的财源滚滚，顺风顺水。好的心态，自由放松的心境往往是幸福生长的时候，我们决不可钻在世俗的牢笼里而忽略生活中我们内心的自我营建。就像母亲，她没有盲目地攀比，在寒冷的冬天，一蓬暖暖的柴火对她已感幸福。而我们呢？房子要更大的，车子要更好的，穿衣要昂贵的，首饰要金子、钻石的。小一点，差一点，轻一点，便宜一点，我们就不高兴，不痛快。这一切不是我们内心“发霉”造成的吗？ 只剩下那些粗硬的木头了。 我想用上面对待朽腐木头的办法先试一下。结果是自己的手被狠狠地震了一下，木头砸在石头上跳了老高，但毫发未损。我甩着有点发麻的右手暗自埋怨自己的冒失，看来用对付朽木的办法根本不行。那好，就劳驾我之前准备好的锯和斧头吧。 先把长的木头截成短的几节，然后再用斧头来劈。想好了，说干就干吧！ 真干起来才发现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把待截的长的木头放在一根板凳上，这样锯起来得力、顺手。锯子好久没用了，不锋利。木头是结实的椿木和洋槐。再加上十几年根本没干过体力活。一截还没锯断，人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棉袄甩掉了，里面的毛衣也要脱。看来寒冷只是盯着那些闲来无事的人，看到勤劳的有事可做的人，它早远远地躲开了。对于已经没有土地可种的母亲及村里好些像她一样的老人，早已没事可做，也真的做不动的人，冬天里，寒冷已把他们围得严严实实，如果没有御寒的柴火，他们很可能没有办法度过一个漫长的寒冬。听他们遗憾地说某某个人被冬天永远地留住了的时候，我在想，我要劈成垛成垛的劈柴，把火生得旺旺的，不仅驱赶走她身上的寒冷，也不让已入老境的她内心生出凄凉。 干干停停，一整个下午才截断了三五节。这对我已很知足。因为我知道自己干活的能耐。好在还有明天，后天，这个冬天我有充裕的时间。我推掉工作，专心地陪陪母亲。除了让她烤上旺旺的劈柴火，还要让她亲自尝尝我见长的手艺。 第二天起来，天灰蒙蒙的，有风，太阳还在偷懒，没有起床的意思。才干了一天的活儿，我的胳膊已经疼得厉害，手上也磨出了几个水泡。近四十岁的人，脱离了惯常的劳作，手脚已经娇养得像一个姑娘。农村人没有几个上健身房、跑步机的，他们却壮硕得像一头头牛。而我们这些不在土里寻食的人，身体却在严重地退化，一点点稍重的活计就让我们露出了窘态、怂样。也是，一株脱离土地的庄稼，即使种在再尊贵的花盆里也会不服水土，营养不良。 午饭后太阳才懒洋洋地晃了出来。不太相信地盯着我忙碌了一整个下午，表情有点惊奇和诧异，好像要看点热闹和笑话似的。当它下山回家的时候，我也跟着它一道收工。 又是一天的重复，单调却并不乏味。最后的这些“钉子”终于被我的体力征服了。 世间的事，只要你想干，你都能赋予它意义，找出乐趣。想到它能锻炼我的体力，想到它能在冬天里爆发出火热的能量，想到一群老人围坐在火堆旁边饶有兴致地回忆美好的往事。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干劲儿和热情。 接下来的活儿就是劈柴了。 在城市人看来，劈柴烧锅、劈柴烤火已经是再遥远不过的事情了。他们早已淡忘了或者根本就没吃到过带着淡淡柴草味道的饭菜，他们经常吃盒饭，住空调间，离自然越来越远，离美食越来越远，离健康越来越远。“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海子在离世之前还表白着对这一种素朴的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的向往。 劈柴是一个体力活，也是一个技术活。蛮干是不行的，累死人。最好要顺着木头的纹理劈开；劈的时候要高抬轻落，利用惯性，这样省力；斧头上最好蘸少量的水，摩擦力小；刀子口太窄时要加塞子……这些都是生活的经验，我更多的是学习继承。多年前父亲做同样的事情时，我已在旁边看过，并且跃跃欲试，那时父亲年轻，我细胳膊细腿的，他根本不给我太多机会。 这一天是值得记忆的快乐的一天。阳光明媚，雾霾难得的没来打扰。有风但并不寒冷倒是有几分善解人意，一扫我干活后的汗热。这一地新劈的柴禾此刻横七竖八地散乱地躺在院子里，有些还飘荡出一些朽腐的霉变的味道。它们密致的纹理，紧抱的内心，在这个冬天，在这一片暖阳里，在一阵阵舒爽的风里完全打开，接受阳光的亲热拥抱，风的抚摸问候。想到了我们深埋的心事，人与人之间筑起的高墙，封存多年的陈年旧事，有些霉变的友情亲情……像今天，像这些柴禾，也要在阳光下，暖风里晾晒，通风，敞开自己……老人们在用柴烤火，驱走冬日的酷寒；我们其实也应该蓄积能量应对人生中的苦难、内心的寂寞愁苦，走过这一段可能比自然界的冬天更难熬的心灵的冬天。 柴劈好了，要晾晒干，码在柴棚里。 我想对母亲说，这个冬天我们不缺柴火…… 李作群，中学一级教师，硕士研究生，师从中国写作学权威、美学博导马正平教授，在河南省社旗县实验学校任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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