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红柳叙梦】金马相公白玉堂兼谈贾宝玉

金马相公白玉堂兼谈贾宝玉

文/红柳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红楼梦》开篇不久，金陵府的“护官符”上，贾家就如此声名显赫地排在了权势和富贵的首位，那么这个象征着权势和富贵的大家族里繁衍生息着一群怎样的“金马相公”和“玉堂夫人”呢？

从林黛玉进贾府开始，辞别邢夫人后，去拜见二舅母，穿廊度榭，看到了“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贾母处不同。黛玉便知这方是正经正内室”，绕了这么大一个大圈，就是要告诉我们，贾母住的不是正室，大舅母住的也不是正室，二舅母王夫人这里才是正室。从什么时候起？白玉堂的主人不再是贾母了呢？这是不是告诉我们，贾府的主母、实际当家人不再是贾母了呢？这时候，元春还没有封妃呢。

冥冥之中，运数的此消彼长，在贾府中就形成了这么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规律：宁公居长，而“造衅开端首罪宁”，长者先折，不但是宁国府一片混乱、惨无人寰，便是荣国府的大老爷贾赦也是不堪提及，二老爷的长子贾珠婚后遗珠而去。字里行间，好像在时时提醒我们，这个“长”字辈在贾府要不得，珍大爷不行、大老爷也不行，就连前来投奔的薛蟠薛大爷也不行，至于怎么个不行法，各人自有其道，不再一一备述。大约是有意无意避这个讳，大老爷的大儿子，称呼居然是“琏二爷”，历来成为“红学”一大难解之谜。所以，荣国府二老爷家的二公子——宝玉，铁杆二，也就真的如宝似玉了。

回到护官符的排序，林黛玉进贾府之后看到的“金马相公、白玉堂主人”就不言自明了吧？“男人跨金马（可以理解为金鞍玉辔）、女人坐玉堂”，这才是达官贵人们的终极理想吧？也就是说，荣国府的二房贾政、王夫人这里，是贾府的核心，是整个贾府权力、地位和富足华贵的象征。所以，贾府的女儿们，贾母都集中了来交给王夫人统一教育管理；贾府大大小小对内对外的事情，宁、荣二府也是要来给贾母汇报的。而柳絮一般的女儿们，能否在白玉堂翩翩起舞，则要看白玉堂主人这位象征着“东风”、“东君主”的王夫人是否眷顾了！所以薛宝钗的诗句里有“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的舒适和惬意，也有林黛玉“莫怨东风当自嗟”的幽怨悲啼，而探春的判词里也出现了“千里东风一梦遥”这样的句子……如花的女儿，如絮般飘零，其命运怎能不期盼东风的眷顾呢？ 

这个象征很有趣，但是王夫人究竟有没有管理家族事务的实权呢？贾府的族长是那个“爬灰、聚麀”之乱的混蛋小子贾珍，是宁国府那边的，不属于王夫人管；贾政打一回儿子是要被母亲老祖宗严词呵斥的，而整个荣国府的管家婆是王夫人的内侄女、贾赦的儿媳妇王熙凤，通过老祖宗直接授权的，王夫人也不便面面俱到。那么，王夫人干什么呢？教养儿女是其一，其二贾府女眷的对外社交活动，代表贾府出头露面、觐见皇妃等重大礼仪活动，是王夫人不可缺席也无人能够替代的重大事务，当然她还是下一届遴选白玉堂主人的常务委员。

顺带说一下王熙凤吧，这个小王同志厉害的很哪，有才能、有手段、有脸蛋、有财富，那是一个“叱咤风云”的“脂粉英雄”，便是男儿队里，也是个万不及一的主。可是，王熙凤虽然有能力，却没有成为白玉堂新主人的一点可能！因为白玉堂的主人取决于金马相公的身份和地位，不喜读书的贾琏早就成了贾母和王夫人口里的“下流种子”，哪有翻身成为金马相公的可能呢？所以，无论王熙凤怎么努力，所嫁非人、命运不济，始终是她绕不开的羁绊。

二老爷家的长子贾珠，已亡。于是，阖府的目光都投向——他！

贾宝玉是个什么形象呢？一个“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的纨绔小儿，侍女仆妇之众达40多人，远超大清朝皇宫里的正宫娘娘（标配10个宫女）配置。他的亲娘王夫人口里的“混世魔王、孽根祸胎”，却是两府的凤凰和月亮。是因他那衔玉而生的传奇身世？还是因他秀外慧中的愚顽刁钻？

我们首先从外围来看一下大家对他的评价：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一节，雨村："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来历。大约政老前辈也错以淫魔色鬼看待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不能知也。"子兴道："依你说，‘成则王侯败则贼了。'"雨村道："正是这意……”可见，贾雨村对贾宝玉的评价是“成王败寇”的天下奇才、稀才、巨才，这也就暗合了贾宝玉前身为“补天石”的神话。

秦可卿去世，北静王路祭，召来宝玉相见，见他“面若春花，目如点漆”笑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对答之后，见他语言清楚，谈吐有致，复又言于贾政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水溶对宝玉的第一印象极好，直言宝玉是“龙驹凤雏、前途不可限量”，断言其前程将来会超过他的父亲，并把皇帝赏赐蕶苓香念珠一串当场转赠宝玉。

宝黛初会时，林黛玉也算是外人，她眼里的贾宝玉是这样的：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端端的的是位美少年，颜值高，聪明灵秀，招人待见。忽然想起了李慧娘，一句脱口而出的“美哉，少年”就被权奸贾似道给杀害了，这里也是贾府，也是美少年，由不得让人悬心。

府里的老祖宗贾母对宝玉的疼爱更是无极限。清虚观打醮时，贾母对张道士说，他的这些儿女之中，没有一个像他爷爷的，唯有这玉儿，说完流下泪来。这是贾母极其疼爱宝玉的理由之一，但不是唯一。

疼爱宝玉最充足的理由，答案在《红楼梦》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一节中道尽说明：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居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至于如何一代不如一代的，书中向我们作如下讲述：

宁府贾敬好道，只爱烧丹炼汞。其子贾珍袭官，不肯读书，一味高乐，把宁国府翻了个，没人敢管。荣府这边，贾赦袭官，骄奢淫逸，“也不好好做官，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其子贾琏不好读书；二老爷贾政，员外郎，长子贾珠，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娶妻生子，一病死了。你看看，一个好孩子，死了。

此后各章节，但凡涉及贾府男人，几乎也就围绕珍、蓉、赦、琏及雨村等人的荒诞不经、荒淫无耻展开具体描述，此处不再一一例举。

那么匡扶贾府的重任在谁那里？持续富贵繁华的梦想靠谁实现？延续五世基业的钟鼎簪缨靠谁支撑？唯一还没有划进那个污秽肮脏圈子的宝玉，就集中了全部的目光。

在家人眼里，他虽然有些脂粉气，喜欢在内闱厮混、不爱读书，然于“精致的淘气”、杂学旁收方面，天资聪颖，悟性极高。通过一系列的“试才题对”和清客相公接待会谈，贾政总结评价宝玉、环、兰三人文章言道，虽然宝玉读书不如环、兰二人刻苦，然在文采精华方面，那二人远远不能及。

综上所述，金马相公白玉堂是贾府繁华富贵的象征，而贾宝玉，外相俊美，聪明灵秀，根正苗红，无论是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偏袒还是祖母的溺爱，亦或薛宝钗“金玉姻缘”的橄榄枝，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指向：贾宝玉通过“格物致知、严格教育、引导劝学”，是可以担负家族所期冀的、众望所归的金马相公继承人角色的，是可以成为贾府未来事业的发展者、依赖者的，而他的夫人，自然也是下一届白玉堂堂主不二的选择。当然，这只是一场富贵繁华的梦想。

而宝玉的本真性情，别人努力摒除的，却是女诗人颦儿——唯一所深爱的！

红柳| 山东红迷学刊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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