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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白喜事(二)

 远方有灯 2020-12-09

俗话说“喜事叫,丧事到。”喜事因为主家有预期,有准备,事先往往做了商量,所以有条不紊,层层推进。而丧事不然,大都突然而至,让主家措手不及。即便主家有心理准备,但乍逢亲人离世,方寸大乱,忙而无序,丢东忘西。因此,庄上人大都主动上前,慰问是一方面,四处转转,看有什么帮忙的是另一方面。

过去农村多为土葬,土葬需要棺材,有经验的木匠随主家去买。棺材分材质和厚薄。一般柏木、松木、楸木居多,楠木少还贵,桐木柳木很少人用。厚分一二三、二三四和三五、四六几种,即棺材的底帮盖,分别为一二三寸、二三四寸、三四五寸、四五六寸,越厚价格越高,但农村流行薄养厚葬,所以棺木大都厚实,越贵越买,否则会被人戳脊梁骨。

小娃叔负责点穴,确定墓穴的方向和深浅。手持罗盘,“入山寻水口,登穴看名堂”,此时的小娃叔最为认真,黑红的脸膛充满了严肃,眼睛时而望向远方,时而紧盯罗盘,左走走右看看。远不像电影里那样,随便一走,喃喃自语“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如有八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事就成了。而是要思索分析,对比计算,龙、砂、水、穴、向平衡综合,分金,定向,然后才能交给施工者,择时动土。但如果点的穴在下葬后,遇到了雨雪,小娃叔也是高兴的,主人更是感谢,因为俗语有言:“雨打墓,辈辈富。”

南阳的丧事讲究礼节,从去世、报丧、祭灵、报庙、入殓、出殡到下葬,繁文缛节很多,单哭,就讲究很多,尤以去世、入殓和下葬为痛,谓之三哭。

一哭,亲人离世。眼睁睁看着亲人渐行渐远,熟悉的脸庞逐渐陌生,却无能为力。当强忍着泪水,给亲人净身穿衣,用最平凡的动作作别亲人,无比的伤心与难过充斥心胸,发自肺腑的泪水难以自已。一声炮响,向周边宣告着亲人的离世,也打开了自身情感的闸门,嚎啕大哭,是为“痛”。

二哭,入殓和出殡。经过天的忙碌,亲人即将彻底离开家门,从此天人永隔。临别之际,所有的父慈母爱集聚眼前,所有的遗憾懊悔蜂拥心头,于是,拍棺哭诉者有之,躺地嚎哭者有之,“子欲养而亲不待”,眼看着亲人被移入棺木,眼看着棺木“砰砰”地封钉,悲从中来,痛不欲生。

现在大多火葬,入殓的仪式少了,即便从前,入殓与出殡是紧密相连的,在棺材封钉以后,即准备起灵出殡。

出殡时,长子长孙大多跪在棺材前面,肩扛招魂幡,身披麻袋或腰缠麻绳。待舅舅端起老盆,在头顶左三圈右三圈晃完,“咔嚓”一声,摔碎在灵前,才恍然一切皆已不可挽回,于是叩头三个,嘶哑着嗓子干嚎三声,众人起灵,此为“恸”。

三哭,下葬。在震天的号子声中,棺材被一点点的吊入墓穴,从此阴阳两界。泪眼婆娑中,慈祥的音容笑貌,转眼变为一抷黄土;曾经的壮志豪情,化为坟头竖起的魂幡。斯人远矣,门风家训尚在;慎终追远,忠孝节义犹存。这样想着,思路变得清晰,虽仍在哭号,虽仍存戚戚,但多了一份责任和担当,悲而有度,痛能节制,谓之“哀”。

南阳流行号丧,号丧离不开“响器”的烘托。“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局终。”在人生剧终的这个尾声里,从报庙到祭灵,从出殡到下葬,每至关键处,唢呐都能画龙点睛,推波助澜,令孝子贤孙们感情充沛,让观者唏嘘叹惋。那唢呐不过一喇叭一梆一镲二笙,却痛哭时高亢明亮,倾诉时呜咽凄切,既有南阳大汉吭吭大哭的粗犷,又有圆润大嫂呜呜咽咽的悠长,间具柔弱女子嘤嘤而泣的凄厉,吱吱哇哇,滴滴哒哒,令人不忍卒听,又不愿离去。

出殡下葬同样隆重的还有报庙送时辰,这是一亲戚朋友乃至整个家族齐聚的丧事礼仪。一挨天黑,喇叭声咽。前面一“火把”引路,长长的麻杆做成,一般由常爷手持。后面福堂哥提着泔水桶跟着,每至十字路口,都用勺子舀水画圈,邦亭爷往里点上火纸,孝子贤孙下跪,四方祷告。一直到村外某个十字路口,才把所有的泔水倾倒,所有的火纸燃烧,所有的炮仗点燃,发展到现在,十字路口更是烟花齐放,五光十色,咚咚作响。

南阳西边的几个县市,时兴下葬的前一晚,聘请锣鼓队踩高跷冲旱船,鼓声阵阵,彩衣飘飘,又跳又舞又鼓又镲,煞是热闹。老庄不兴这个,但有响器演奏,为丧事里唯一具有喜庆色彩的活动,很令村人期待。

一般报庙回来,响器班子都要表演吹奏,多为歌曲和戏曲,以期冲淡一下悲戚的气氛。如果有两盘响器交替演奏,相互飙技,更为好看。你奏一曲《母亲》,我吹一首《妈妈的吻》;你歌《父亲》,我唱《儿行千里》;你演奏黑老包《下陈州》惟妙惟肖,我表演《秦雪梅吊孝》伤心欲绝……

越飙越起劲儿,大家都使出浑身解数。飙《祭灵》,一男子手持唢呐来至灯前,一面仰天吹响喇叭,气韵绵长,一面两腿交叉,身体微蹲,手拍大腿,那唢呐也随着拍腿的手一声一声,抽抽噎噎,配合得严丝合缝。

另一盘响器不甘示弱,唢呐手也手提喇叭,漫步场中。那喇叭大,比平常的大一号儿,一声长嘶,低沉喑哑。吹喇叭的粗盆大脸,腮帮子鼓得老高,像塞了两大枣那眼睛微闭,眉峰暗锁,双手在唢呐上一按一松一按一松,喇叭便一哭二哭三哭,声声哀痛,痛彻心扉。

俗话说:“好爷娘,看娶亲;好儿孙,看出殡。”婚丧嫁娶作为社会繁衍更替,家庭兴衰融合的重要活动,融入了乡村根深蒂固的风俗和历史文化,讲求礼节,注重排面,无可厚非。特别是结婚,更是两个家庭乃至两个家族摩擦、妥协、融合成一家人的关键场合,不可轻视。而葬礼,则是几个姻亲家庭利益的再分配,关系的再调整的重要关头,更需重视。

一个小村庄,实为大社会,三教九流,巧拙贤愚,在村庄里守望相助,生生死死,支撑起村庄的方方面面,演绎着人生悲欢离合,宣泄着生活的喜怒哀乐,经受着自然、社会、人性的冲击和磨难。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地域的变迁,红白喜事中的铺张和糟粕也愈显突出,如何剔除陋习,引领新的时尚,是摆在“都市村庄人”面前的崭新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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