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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右中旗往日印象之五:汽车站

 察右中旗人故事 2020-12-10

本文作者:黄金亮


车站是出发之地,也是归来之所。

年轻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向往旅行,那遥远的地方,总是承载了许多梦想的胜地。等到年长,梦还有,主题却变成了呼唤归来。江河有源,大树有根,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巨人安泰,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于脚下的土地。高晓松有一句话说“生活中不只有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车站就是苟且和远方之间的桥梁。

佚名作品 《上车前的拥挤》

我小时候多病,母亲为了让我多晒太阳,多在户外活动,经常领我去离家不远的汽车站里溜达。位于南街一侧的汽车站,大厅很空旷高深,中间生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火炉,墙壁上除了一成不变的班车时刻表,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幅革命导师的画像,马恩列斯都长着骇人的胡须,目光炯炯,表情严肃。旅客匆匆的脚步,凌乱的行李包裹,送行人的谆谆嘱咐,久别重逢的悲喜交加,再加上我的童真和好奇,这一切构成了一幅不可磨灭的图画。诗人庞德写过一首《在地铁车站》,只有短短的两句: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一般浮现,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读到这首富于意象的作品,脑海里闪现的总是四十年前中旗的旧车站,想到的也不仅是诗与远方,还有琐碎的人生片段,甚至前世今生......

陈星平 《候车室》

第一次长途旅行自然是从中旗到集宁,然后在集宁汽车倒火车,和妈妈一起去探望其时还在山西工作的父亲。记得大同的火车站比中旗那个小小的汽车站宏伟壮观了不少,旅客和车次也丰富得多。小小年纪的我总是能准确地说出我们要乘坐的列车的车次和时刻,我想这大概得益于我经常在中旗车站出没的经验。有一次,旁边坐的乘客忍不住说:“这孩子的父亲一定聪明漂亮!”我妈当即反驳:“我莫非难看了?”。这个笑话一直被我母亲作为经典口传至今。

七八十年代,虽然客流量很小,但是因为道路崎岖,客车稀少,汽车站经常是拥挤不堪,晚点并不稀罕。一九七七年正月,爷爷带我去集宁走亲戚,上午吃了饭去车站,因为没买上适时的车票,一直等到下午才发车,昏昏沉沉的我在车上睡了一觉又一觉,醒来看车窗外面,还是荒寂的原野,一直摇摇晃晃走到阳婆落山天已见黑才到。集宁到中旗的距离不过短短六十公里,在我的感觉当中,却是千山万水的跋涉。

杜锦春 《车站》

一九九零年夏天,我们几个刚刚经过高考的同学相约去集宁玩。这时候,车站虽已经改革,班车时刻照样不是很严格,唯一的区别,是停车场里有了做生意的手推车,上车兜售各种零食的小贩也是络绎不绝。正在我们嬉笑之际,有一个声音冲着我们说:“几位同学,抽个签吧,抽签测字看看命运。”原来是个算卦的,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商定以一颗西瓜的代价算两个人的命。和我一起抽签的同学抽到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我那支签上画的是一匹骏马飞奔,上书四个大字“马到成功”。算命先生说:“你今年心想事成,而且就要离家远走,以后回来的时间少了。”对另外抽签的同学的说辞就没有这么可心了,都是今年流年不利之类。心想事成?心想的当然是高考成功,一时高兴,赶紧下车给这个人买了一个西瓜,连连说托你吉言。等到成绩公布,虽然不是很理想,但总算上了分数线,一波三折之后终于脱离了复读的悲惨世界,和我一起抽签的同学却不幸落榜。也许是偶然,也许是命运,汽车站和我戏剧性地相遇在人生的转折。

出行的人一般都是行色匆匆,很少有吊儿郎当不准时的,但也有例外。一次我和一位同学一起坐车去开学报到。客车走出车站正在街上缓慢行驶,忽然鼓乐齐鸣道路堵塞,原来是遇到了送葬的队伍。那个同学参加高考前是村里的文艺青年,吹拉弹唱都有一手,特别热爱这一项。他兴奋地两眼放光说:“哎呀,两班子鼓匠了,吹得不赖,我得下去看看,你帮我照看行李的。”说完就跳下车挤进了路边的人群。结果这一去,车到集宁都没看见人影,我只好在集宁车站守着他的行李等了两个小时,才看见他随着后一班车晃悠着到了。他对我的抱怨视而无见,连声说:“多花了一趟票钱而已,你不知道,真红火了,那个吹鼓手可以用鼻子吹,碰上高手了,值啦!

伯阳 《吹鼓手》

察右中旗天气冷,在车站候车室里总算还有火炉可烤,坐在车厢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那会儿的车也不知道咋造的,除了司机的工作台,全车没有一丝暖风。而且因为制造工艺的原因,到了冬天,老式汽车必须在晚上把水箱的水放光了。第二天早晨,汽车站的停车场上,一幅热火朝天的画面:只见司机们都会提着热气腾腾的大水桶,给车加水,水箱如果被冻了,还得用喷灯烤,嗤嗤的火光就像战场上用的火焰喷射器。加完水后启车,所用的工具是一柄铁质摇把,由司机在车头前奋力摇动,这个活力气小的人干不了,力气大的不会使劲也不行,稍有懈怠摇把没抓牢,反弹回来就有可能造成人员伤害。当时开大客车的几乎都是男的,这是主要原因。司机发起车来算是完成一件大事,剩下挨冻受冷的就是乘客了。我有两回奇遇都与寒冷有关,一次是车过辉腾梁,突降大雪,漫天皆白,阴风怒号,那场景和去了极地差不多;还有一次,坐的车玻璃缺了好几块,不幸我还坐在一块烂玻璃旁边,安全先不说,光是一路上那寒风刺骨就无法忍耐,穿的军大衣竖起衣领都不管用。和我同车的还有几个外地的女同学,到了中旗,把人家一个个好好的美女冻得脸色发青,演香港电影《画皮》都快不用补妆了。

1936年方大曾镜头下集宁的运输工具:牛车,远处就是霸王河大桥,由此往北可通向陶林县城

老旧的车站大院如今还在,不过地是景非,早已被拆迁改造成了一家饭店,老板娘就是我的同学。承蒙抬爱,我多次在酒店里享用大餐,酒醉饭饱之际,环顾四周,装饰得体,灯火辉煌,不禁心头起疑,过去那个简陋寒酸的小站真的存在过吗?庄生晓梦迷蝴蝶,醒来之后不知是蝴蝶化作了庄生,还是庄生化作了蝴蝶,于今即是。俱往矣,曾经挂满领袖肖像的候车室,嬉闹追逐的儿童,室内熊熊的火炉,围着火炉的人们疲惫的面孔,还有坐在五缝四漏的车厢里冻的缩手缩脚的乘客,以及翘首以盼心爱的姑娘从远方归来的年轻人……

原来的汽车站大院早已被改造 摄影:岑堃

诗曰:

小站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人生始发地,旅途归来所。

道路多崎岖,是非常波折。

步履匆匆过,岁月易蹉跎。

后记:

据相关史志记载,中旗以汽车代替骡马作为交通工具,始于上世纪二十年代末期,国民政府用以工代赈的方式于1929年修筑了集宁至陶林的土公路,历时两年完工。日据时代,日本人在集宁以北的霸王河上建起了真正现代意义上的钢筋混凝土大桥,并于1939年在集宁成立了蒙疆自动车有限公司平地泉营业所,营业所拥有美制福特日产丰田等客货车数十辆,每日在集宁至周边县镇往返一次,客货混运。解放后察右中旗逐步形成了完善的公路交通网络,到现在G335线集宁至科布尔段已经是一级国道,开车在两地之间耗时不到一个小时,中旗穿越辉腾梁和G7高速衔接的S209已经完工,路经科布尔镇的白永高速和G7衔接段正在施工中。

封面摄影:岑堃


小编的话:该文作者为本平台特约撰稿人,1969年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现供职于呼和浩特市一家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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