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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右中旗往日印象之六:国营食堂

 察右中旗人故事 2020-12-10

本文作者:黄金亮


食堂最通俗的叫法是饭馆,也叫“馆子”,去食堂就餐那就是“下馆子”。下馆子虽曰“下”,然而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下一次馆子比上天还难,民以食为天,缘由在此。

前一段时间,在朋友圈里曾经看到一个当年曾在中旗七苏木公社插队的北京知青的文章,里面叙述到在中旗国营食堂吃馅饼的经历,据说有知青因为馅饼这种美食起了争执,打架动刀子,还追杀到马路上。这样火爆的场面无缘得见,但是小时候从十字街往东走过,从路北国营食堂里飘散出来的味道至今还能想起,那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味道,混杂有烙馅饼的鲜美、炒过油肉的醇厚、胡油呛锅的火爆等等各种,普通人家的厨房里绝无此味。

知青李存山文章截图

馅饼虽好,不敢奢望,国营食堂里一等美食是豆浆油条。早晨起来,清冽的空气中,大街上人烟稀少,唯有国营食堂门口常常排起大队,我就曾经提着暖壶,怀揣几毛零钱和粮票加入过。暖壶是为打豆浆专用的,一毛钱一壶,油条的价格是一根七分,外加一两内蒙粮票。买油条豆浆的队伍长而曲折,拐了好几个弯甚至能排到大街上去,而食堂神秘的大门必须得后厨准备妥当,活好了面,揪好了记子,麻油下锅沸腾后,才会打开。计划经济的主旋律覆盖下,食堂炸油条也是有计划的,每天有定量,不会因为顾客多少而改变,所以买油条排队是当年众多排队购物中的一种。油条作为早点,价格低廉,既非奢侈,也不铺张,偶尔打个牙祭正是大众口味,第一美食名至实归。1983年严打,严刑处置了几个犯人,有一个故事流传甚广,就与油条有关。据说临刑的人犯都会在人生最后关头,吃一顿上路饭,出于最起码的人道,这顿饭会征求犯人的意见,而那些频临绝境的可怜人,也会竭尽其想象力,为自己最后的晚餐,提出各种平时算是非分之想的愿景。来自乌素图公社的一名杀人未遂犯,提出想吃豆浆油条,如此低级趣味,当然是满足了,犯人吃了以后说我今天才知道,油条原来中间是空的。

据说有一个阶段是自己端盘子,不提供服务

借买油条的机会,无缘在国营食堂用餐的人,排队之余可以乘机观赏一番此地内幕。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大厅里几根廊柱,水泥打的地面,墙面没有任何装饰,厚重结实的木制桌椅,桌子黑乎乎的,油腻而陈旧,桌上那个木质的筷桶泛出暗红的底色。排队买油条的人很少会坐下来在食堂吃饭,而是提溜着刚刚出锅的食物匆匆离开,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出菜的柜台前熙熙攘攘,环境与格调如此而已,似乎与众人仰慕的名声并不相匹配。我一个农村的同学,和我说起过以前在乡间田垄收割庄稼时的感受,最使他铭心刻骨的不是劳动带来的苦累,而是正在汗滴禾下土的时候,忽然公路上扬起滚滚黄尘,一辆北京吉普或者解放卡车耀武扬威的呼啸而过,手握镰刀的农家人,眼睛里充满悲哀和疑惑,这坐在车里的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买油条的一刻,看着油腻陌生,甚而稍显灰暗的食堂饭厅,闻着后厨漂出的阵阵香味,我的心态和田野里那些农人并无两样,是什么身份和地位的人才能在这里大快朵颐?油光光的牛肉馅饼,色泽诱人的过油肉,汗津津的食客,因为吞咽蠕动的喉结,嘴角溢出来的油水……想象的图画从脑海里不由地拂过。

第一次在国营食堂下馆子,是在八十年代初。

我家有一个远房亲戚,按辈分我该叫哥,他当时的身份是乡村民办教师,也就是脱产农民,虽然不用从事农业劳动,却不是列入财政体系的干部,民办教师也是脱离世袭农民身份的一条渠道,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路遥在小说《人生》中,开篇描写主人公高加林被大队书记下了民办教师的资格,全家人陷入怨恨和无奈的困境,就是这一社会现象的真实反应。想要摆脱农民身份,最为可靠的途径,是参加当时已经恢复的高考中考,只要是能上师范学校,国家干部的地位、铁打的饭碗就算是有了。远房哥就是这种情况,当年每到夏季中考来临,他就会和他教的学生一起来科镇参加考试,不要小瞧一个小小的中考,当时师范生不要说录取,就是参加考试也是有指标限制,往往一个学校只有寥寥几个名额,然而国家在指标之外还有优惠,对民办教师和教师子弟格外开恩,不受指标的限制。远方哥受此恩惠,以大龄已婚的资历参加中考,又因为年年名落孙山与师范学校一次次擦肩而过。

记得我上初一那年,他又如期而至,在考前头一天下午去看了考场后,也许是为缓解紧张,也许是无意,他对我说听说你语文学得不赖,你给我猜猜今年的作文题目。我当时也不知天高地厚,找了一摞杂志,从中选出三个作文推荐给他,他看了以后频频点头,一下午絮絮叨叨的读,晚上出去转了一圈,临到睡觉还不忘又看了几遍。第二天语文考试结束,全家人都看见他红光满面笑吟吟的从大门外走回来,一进门就说嘿呀,今年没问题了。原来今天的作文题目正和我推荐的三篇作文其中一篇相合,他说想也没用想直接就写上去了。中考结束后,他非要领我去食堂吃饭,一来是感谢我给他押中了作文,二来也是压力减轻了的庆祝。那一晚,是我第一次在经常路过却没有进去吃过饭的国营食堂用餐,也是第一次喝酒,吃的啥现在全不记得了,原因是因为几杯酒下肚,就有点儿头晕脑胀,飘飘然几欲成仙,吃完饭我俩还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以往总是聚精会神看电影的我,这次热火攻心,坐也坐不住,老想在走廊里撒欢。不管咋样,反正是如同打了胜仗,看完电影后我俩兴高采烈而归。时间不久成绩公布,果不其然,他那年考上了乌盟师范学校。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一年的中考作文题目是《市场见闻》。

像不像会餐?

既然连中考题目都和市场有关,市场真的就犹如飞鸟出笼,慢慢成长起来,不到几年,中旗的饭馆如同辉腾梁上的蘑菇,云开雨后,成片的发起来。粮食局、邮电局这些效益好的单位得风气之先,都开了饭馆,个体经营的饭馆也逐步登上舞台,国营食堂相比之下,虽然末路,但还是最大的一家,请客吃饭还是上选之地。下馆子再不是登天之举,然而并没有成为常态,囊中羞涩,常常会在闻香而至的时候闹出笑话。九十年代初,假期几个同学闲转,有人提议让一位经济宽裕的同学请客,同学无奈,只得答应,但是说要想吃饭今天都得按我的规则办,众人一口答应,推推搡搡去了国营食堂。坐下以后,那个同学二话不说,先拿出两瓶酒,还有一个差不多一两的酒杯,斟满后说出规则:吃饭的人每人三杯以后上菜。酒盅只有一个,等饭的一帮,酒量有大有小,小的喝不进去,大的还在后面催快点儿,一圈下来,一个不胜酒力的喝完三杯直接坐在了国营食堂门槛上,扶也扶不起,别说吃饭了。一瓶酒当时也就是两块钱,因为餐前喝多了,省下的菜钱肯定大于四块,这个先喝酒后上菜的故事,也成了我经常调侃那个精明的同学的话题。

后厨

国营食堂终于关门大吉不知道是在哪一年,反正现在已经踪迹全无,连食堂这个称呼都已经成了昨日黄花,现在一般都是叫酒店饭店。坐在酒店餐桌前,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目不暇接的菜单菜名,常常让人说不上菜品好歹,分不清猪皮海参。城市里如此,中旗科镇这样的小地方也不差,每当华灯初上,三五好友,饭店端坐叙旧话新,呼朋唤友,成群结队聚会畅饮,也再不是什么新鲜事。说来也怪,困难的年代胃口出奇的好,只盼望油水多多越肥越好,而且酒量更佳,往往欲饮还无不能尽兴,现在可以放开肚皮吃喝了,反而怕冷怕热,忌荤戒素,一杯上头,三杯扶墙。朋友亲人团团围坐,再不是劝吃劝喝,而是循循善诱谆谆告诫,你有糖尿病,他有高血压,还有胃溃疡胰腺炎,不一而全,一顿饭,一会儿就变成了各种病人的保健大会,食兴全无,酒意淡漠,沮丧之下,不禁又怀念起当时虽然空空的口袋和健康的脾胃来。

饮食与健康关系重大

什么时候,才能既有食色的享受,而且不受经济以及健康的影响呢?孟子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一舍一得,无舍无得,难,真是太难啦。

诗曰:

一曲新词酒一杯,陈年流水旧情怀。

闻香留步下馆子,知味常忆上餐台。

咸鱼熊掌难兼顾,东隅桑榆失复来。

安能修得双全法?店门日日为君开。

文中图片来自于网络


小编的话:该文作者为本平台特约撰稿人,1969年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现供职于呼和浩特市一家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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