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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那些言语 “老展也委实不像话，”壮壮妈撇着嘴说，“估摸着到了该出事的时候了，你看，真招事了吧。” 真出大事了，老展给人杀了，菜刀砍的，大白天的就给人窜进去砍死了。凶手不几天就落网了，是老展的一个“顾客”。“顾客”是趁老展老婆出去买菜的工夫跳进老展家“拾掇”了老展的。 老展给人算卦有些年头了。小镇三四万人口，上到八十老翁，下至三岁小孩儿，没有没听说过老展大名的。 老展家住在南街丁字路口，很低矮的老房子，一长溜排开来，住着好几户人家，每户占两间屋，彼此之间没有院墙，共用一个大院子，邻居之间说话声音稍大点都能听见。 上世纪六十年代，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风声稍松一点的时候，老展就比别人先一步琢磨出这么一个致富门道了，只不过那时候卜一卦一毛钱，虔诚的人们从牙缝里挤兑一两斤白面的钱奉给老展，图的是一个消灾灭祸、安心定神。东家大妈脚尖踩着西家嫂子脚跟进老展家的门，出来时，甭管俊丑，都满面放光，老展有的是让人高兴的能耐，所以老展的生意特别好，名气也越来越大。 怎么说老展都是个能人儿，一头花白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到后面，大背头的架式俨然有照片上大亨杜月笙的气势。只可惜，干干净净的老展是个先天的瞎子。攥着你的手时，那两个干瘪如风干杏核的眼睛老是不停地眨不停地眨，惹得你也不由跟着他眨。进老展家一刻钟出来，你得重新调整自己的眨眼方式，老展的蛊惑力可见一斑。 老展的卦很神秘，你要问这是什么卦，六驳？伏羲？遁甲？老展一般笑笑也不作声。你要再问，老展就会极不耐烦：“莫问，心诚诸事成。” 老展的算卦资费一年一年增长，脾气也一年一年增长。瞎子老展到四十多岁的时候终于告别单身，娶了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老婆，是死了老公的寡妇，老展命硬，有冲天的克星他都能化解。一对夫妻日子过得如淙淙水流，有米有面，有肉有蛋，养得老展老婆日渐皮光肉滑，啥时候出来看上去都传染了老展嘴角的白沫似的，唇皮也油汪汪的了。想来老展夫妇感情还是很好的，因为老展衣衫整洁，气色饱满，中气也越来越足。每当老展说出半句话沉吟的时候，老展老婆就会适时翻译给一头雾水的顾客，于是顾客惶惶然惊惧起来，万千好话说给老展听，恨不能将身上带的所有钱都掏出来献给老展，以期拜托他帮忙消灾解噩，从此平顺。老展夫妇夫唱妇随，配合默契，合作无间，感情怎么可能不深？ 老展后来的卦费不再涨了，就十块钱，他觉得自己做人得厚道，现在一般别的师傅一卦最少要五六十，他就十块，便民又实惠。因此老展越发门庭若市了。只是，来老展家算卦的十之八九，需要破一下，有灾有难就得破，一破就少说得一二百块。那时候一个工人平均每月工资也不过五六百块钱。老展真的是金手银胳膊，一天净收入不下一千块，先于中国十好几亿人达到小康水平。说老展是无本生意也不确切，老展是有他一副道具的，是四十多年前置办的，三个乾隆通宝，磨得光可鉴人。还有一本几乎看不出字来的据说是他师父的好几代师父传下来的卦书，是竖着写的，繁体字，大多人不认识，但只看那没有封面的竖写着繁体字的书，就足以让人肃然起敬。老展靠这两样四十年不变的道具过上了日进斗金的小日子，艳羡了不知多少目光。 老展的干儿子多得数不过来，最小的也三十多岁了，前三四十年老展认干儿子就跟喝凉水似的，隔三五天就是一个。女人们抱了没几个月的婴儿找老展去推命算前程，老展掐掐指头，然后就是相当一段时间的沉默，沉默得孩子妈急了眼催问，老展就吱唔：“你这孩子还要吗？”“要，咋不要？您老这样说啥意思啊倒是？”看孩子妈急出两眼泡泪，老展叹口气说：“这样吧，这孩子你要一定要，就认我做个干大（北方对父亲的称谓）吧，我命硬，能抗住他，要不，不是你们夫妻有一个被他克死就是你们克死他，不得全啊，长大倒是富贵命。” 孩子妈千恩万谢地走了，短不了过年过节送给孩子他干大油炸麻花、红纸盒点心啥的。老展因此很肥了一些个正月、八月十五。 据老展自己说，他的干儿子中有一些是大富大贵的，全有赖于他的暗中调理。只是，没听说富贵了的老展的干儿子们说过有老展这个干爹。后来老展不屑再收干儿子了，操心，麻烦。 老展的死是因为一个跟别的男人跑了的女人。该女人的老公唉声叹气地找到老展，问老展他这媳妇还能不能找回来。老展拍胸口保证：“有我这一摆弄，保证不出半年，她自己回来。”那面瓜男人临走说：“行，我给你二百块破的钱，她要不回来，我可当真和你卯上了。” 老展高深一笑作罢，这样的话他听了四十年了，越听越壮实，越听越富贵。 这回老展真没算出自己的死期。等了半年的男人终于还是没等到回归的老婆，于是恶向胆边生，拿老展泄了愤。手起刀落，利落得很，老展就硬生生地割舍下自己的万贯家财，驾鹤东游了。 文中图片来自于网络 该文作者1972年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现定居于山东。 【本期幕后】 策划：王丹 编辑：王丹 校对：安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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