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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笛 丨又苦又涩的情人节

 新用户6981V1ce 2020-12-10

     当西方社会的花信风从蔚蓝的太平洋上吹到了中华大地上的时候,我们古老的黄土地上的人文气息也逐渐有些异样了。国人封闭已久的“情人”意识开始被唤醒并慢慢涌动起来,于是“情人节”便在似乎不知不觉间占据了相当一些人的心理空间,使不少人的心田里萌动着盎然绿意。
    可是,初期的仿效者有如东施效颦,处处显得不伦不类,甜意中常常难免夹杂着一些怪豆般的苦涩……
     

  情景之一:浪而不漫

    那是十年前的一幕——20世纪90年代初……
    我的同学玉昆在成都一家铁路建设工程处工作,属于夫工妇农的“一头沉”。开拓隧道的工作是那样的繁重而劳累,单身的生活是那样的枯燥而寂寞。春节期间,由于工期太紧,同时春运期间买车票、乘车也很困难,他没能在长假里回家探亲。春节过去不久,人们很快又议论起了情人节这个话题。说话之间,2月14日眨眼就到了。人们好象都中了邪,有家属的工友者早早地回家了,说是要给老婆送玫瑰花,奇怪的是同宿舍的3个单身工友也诡谧地笑着一跳三蹦地“去市里”了;剩下他在单身宿舍里站站躺躺,躺躺坐坐,坐坐躺躺,百无聊赖,无所事事。

     到了黄昏时分,玉昆踅进了值班室,想找人说说话。可他一进屋,值班的小王便像见了救星似的拉住他的手,又递烟又倒水的讨好他。原来他也想去会情人,可不幸的是轮到他值班,横竖不敢离开。正瞌睡哩滚过来个枕头,千恳万求地央求玉昆务必替他值了这个班,哪怕以后回头再替他值上三个夜班都行。玉昆见状,既为成人之美,又可拿一次值班换来三次替班,况且自己独身一个,下班后又无事可做,也好对着值班室这台电视机打发这孤独的时光,便欣然答应了。

    小王走后,玉昆被电视里一个外国连续剧中情人节里一对情人,因异地相思而用电话互致亲切问候的剧情所感染,心头突然萌发了一个冲动的念头——应该打电话给远在河南农村老家的媳妇儿说几句想念的话,也好表表千里之外“夫君”的一片爱心和思念之情。他浪漫地想:老婆从未在电话里和他说过话,接到他的问候,她一定会激动得话都说不成,于是他抓起了工地上这部唯一的值班电话的话筒……
   
 此时,他的妻子坤郁正在灶火里做晚饭,在乡中上学的小侄儿气喘嘘嘘的跑来告诉她:“婶儿啊,婶儿,快去乡里,乡政府的刘秘书让我回来找你,说俺玉昆叔从成都打来电话,要你去乡里接他的电话!”坤郁听罢,脸色立时煞白,一时说不出来。真的应了玉昆的预料——“激动得话都说不成”了。但见她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啥事?到底有啥、啥……啥事呀?”
    小侄说:“我也不知道,刘秘书说一个小时后俺叔还会打过来的,你快去吧!”
    老公公下田施肥尚未回来,婆婆带孩子到村头儿大槐树下玩去了,面糊儿已下锅里,她一时急得不知该咋办。情急之下,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舀了一瓢水泼灭了锅底的柴火,跟着小侄心急火燎地跑向乡里……
    因为那时全乡就乡政府只有这一部电话可接,乡间家庭都没有,邮电所里有一部电话也早下班关门了,而她家离乡里有八里路之遥呢。
    坤郁急急慌慌跑进乡里,值勤的刘秘书也挺好的,怕她来了接不成电话,尽管食堂快过晚饭时了,仍未敢锁上门去食堂吃饭。说来正巧,坤郁粗气还未喘下去,电话铃响了,她不由分说抢上去抓起话筒:“喂,玉昆,你出啥事了?”她的腔调极其慌恐,嘶哑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话筒里传出玉昆非常温和的声音:“今天是……我想问你个好!”
    “啥呀?”坤玉仍然急急的追问道:“你到底咋了?出啥事了,你得给我说实话呀?”
    玉昆一听,知道老婆误会了,耐心地解释道:“我没出啥事呀,工作干得好好,真的没出什么事啊!”
    坤郁的立刻由惊恐变为愤怒:“没出啥事,你打啥电话?你……发啥神经病!”
    玉昆略带兼意地解释道:“今天不是情人节哩?我想你了,又在值班,没事了就想打电话问候一声。”
    “咦……呀!你个王八孙,你快把我吓死了,我以为你出事了。你真是吃饱撑的。锅里饭都没做熟,撂下滚锅就跑来了,路上慌得我迭倒好几回,腿都快栽折了,你个混蛋哪!我还得赶紧跑回家去,咱爹咱娘现在还不知道吓成啥样子了呢!”

    当坤郁完全明白丈夫并没出啥大事儿,只不过是出于闲情喊她来“说说话儿”,弄得自己如此风风火火、狼狈不堪之后,劈头盖脑便骂了起来。
    “我这不是想、想、想浪漫浪漫吗?怪想你的。”玉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情才好。
    “你浪……”“漫”字还没说出,坤郁便狠狠的把话筒摔在话机上,乡里围上来看究竟的人们无不谔然。
    “吃饱了撑的?”其实他还饿着呢!
    那边厢的玉昆握着话筒久久地呆在那儿,象只木鸡,心里懊丧极了。
    至此他方意识到他的“浪漫”有点不切实际:“浪漫浪漫,这、这‘浪’的是啥子‘漫’事哟……”他在蜀地呆久了,语言里早已不知不觉间有了“麻辣川味”。

               情景二:桃闻怪圈

    那是五年前的一幕……
    刘振是个工作狂,他从技术员干到工程师,七八年了,总是这样废寝忘食。这不,办公楼的人早已走光了,他还在设计他的矿井采掘图纸,写他的施工措施。
    刘振是技术科的业务骨干,日头早已滑入西山坳,快七点了,机关大楼静悄悄的,他的办公室是这栋楼唯一的一间亮着通明灯光的窗子。他工作起来是那样地专注,非常聚精会神。随着走廊里响过一阵轻微的踏踏之声,门被敲响了。
    刘振连头也没抬,说:“请进。”
    一位女神般的女子款款移进屋子。她穿着一袭红色连衣裙,漂亮的脸庞、优美的身姿,加上鲜亮的衣服颜色,着实光彩照人,刘振眼镜下的大幅图纸上映射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影。
    他猛然抬头,见是娇妻正朝着他微微甜笑,便停下手头的话儿。妻子怀里抱着一束绚丽火红的玫瑰花,那情景超过了明星,太动人太动人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阵,方不好意思的说:“哦,我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实在对不起。谢谢你,亲爱的!”尽管他是大学毕业分来的学生,但在煤矿这乌黑而粗旷的人际世界里,他极少说过“亲爱的”这个词。今天由于没其他人,一激动便脱口而出。
    妻子叫娇娇,玫瑰花朵的上面绽放着她美丽的笑靥,嘴角流泻着心窝中的幸福。她抬抬玫瑰花束,没说话,只动了动嘴角,潜在的示意是:“今天是情人节,我来送你一束玫瑰花,喜欢吗?”刘振微微点点头,走上前一步,认真接过花,又含情脉脉的对视一会儿,突然把娇娇拥抱在怀里。激情所致,他的爱立即被点燃了,况且此时只有他们俩人,毫无顾忌的吻将起来,好久好久……而后,二人搂抱着在沙发上坐下窃窃私语……前后约有半个小时,刘振的肚子叫了,他们双双下楼,到市里吃浪漫晚餐去了。
    常言说,隔墙有耳。可今天隔墙却根本没耳,小两口的亲热也就随着电灯的拉灭消逝在入夜时分了。

    但是,隔墙虽无耳,隔窗却有眼。
    同这坐办公楼对面并行而立的是矿上一年前盖起的生产调度大楼。刚才的这一幕,被相距200米远的调度大楼四楼的调度值班员看到了。因为较远,虽看见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却不知道那女子是谁,于是一场婚姻风波犹如着了魔似的在全矿荡漾开了……
    先是矿机关,后是基层队,都是众口一词而神秘的在流传着同一则桃花新闻___刘振在搞婚外恋。

    在中国的国企里干部队伍里,搞婚外恋不仅意味着道德成问题,而且还是政治上的一大污点。
    说有人看见了,下班后趁没人,在办公室那个呢……这小子,别看他表面上正经老实,暗地里花着哩……一座七八千人的大矿,有点头脸的人没有不认识他“刘工”的。如此一桩桃花新闻在广为流传,其情景可想而知。
    虽然还没人告诉他这种关于他的新闻传言,可他从同事们的神情中却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神秘压力,就象采掘工作面岩石顶板缓缓来劲儿的暗压,尽管你没有看到明显的险象,但总能给人以灭顶之灾不知何就会降临的恐惧感。
     终于,刘振从关系最好的一个同事(也是他的同窗)那里听到了流言。尽管老同学说得相当委婉,他仍然像是被雷电击了似的只会张圆嘴唇而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接下来的事儿就不用赘言了:委屈、窝囊、无奈、愤慨、恼怒,由此带来的情绪当然是闷闷不乐,脾气暴躁,工作无心。再往后,恩爱和谐的小两口,开始了成婚以来没出现过的“背靠背”,“不搭腔”、“没好气”、“摔摔打打”的蹩脚生活。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还是矿领导地“好言相劝”:“你要想开点。现在这年头嘛,开放点有啥,以后注意点就是了。你是多年的‘技术标兵’了,可不能因此而影响工作呀!”这不劝还好,越劝越觉得窝火,越什么都不想干。
    再往后的结果,谁都能预料到——离婚。
    当妻子姣姣正式提出离婚的时候,他反而在狂怒中镇静下来:“离婚可以,但我的清白必须得到证实。你等着,我不弄个水落石出,我就用结束我的性命为你换来后半生的幸福!”
    妻子束于无策:过也过不下去,离婚也离不得。
    老实人往往也是恼死人。刘振的牛脾气上来了.他找到领导,要求对他的这种诽谤行为追根溯源,弄清真象。不然,宁死也不上班,非从八层高的生产调度大楼上跳下去不可。
    问题的严重性超出了想象和预料,更超出了常规。通常发生这种事,一般就是清楚不了糊涂了,往往是当事人落下一身臊不了了之。可这次却不得不当真而且要较真了。半个月后,领导还是靠着认真的态度顺着传播的藤蔓摸到了真正的“瓜”——当最终的风源,那天值班的调度员说是亲眼看见的时,书记决定实言相告。
    书记实话实说了,而且言之凿凿:是2月14日的黄昏时分,7点左右。
    他仔细地在脑海里划动着回忆的船桨,详尽地计算着时间,约摸过了十来分钟,突然一个巴掌击在了自己脑门上:“唉呀!我的老天哪!”
    他那个懊丧啊,就别提了——那天确实有这回事,可那女子就是自己的老婆呀……这、这、这演的算哪一出儿戏啊!”
    天下桃色新闻多如繁星,唯有这一则离奇得令人意外,让人瞠目结舌。这是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结果,妻子娇娇也被惊得不知该咋说了。可是一对天下少有能够比拟的般配而和睦的一桩夫妻的美满婚姻,却象一尊价值连城的精美绝伦的陶制工艺品被撞裂了一道纹痕,即使能维护它的囫囵原形,却永远的留下了一道心灵创痛、一道隔阂、一道不可愈合的印痕。刘振夫妇最终并没有离婚,但据说自那次怪圈式桃色新闻“事件”之后,两人的情绪明显的凝重而深沉了。几年来,他们再不过这种西方舶来的什么鸟“情人节”……

              情景之三:此地无银

    那是的一幕……
    如今的情人节,已使相当多的城里人开了禁。夏梵声虽然“开禁”,但只是对妻子而已。
    下了班,他到附近的一家鲜花店买了一朵又红又香的玫瑰,他要让妻子刘馨馨享受一下这西洋节的浪漫和幸福。小夏今年36岁了,在单位也混出了个小乌纱帽,属于那种潇洒而又有所成功的令年轻女子艳羡的成熟型男子。
    他从花店出来后,站在停靠点上等30路公交车。平时30路车也就五六分钟一趟,也等不了多大时候。只是今天不知哪塞车了,已等待了十来分钟也没见车来,煞是焦急。可就在十几分钟候车的时间里,他渐渐地感觉到了一种不自在来。
    刚站在站牌下面时,被一位骑自行车的同事看见,他们相互打了个招呼,只见那同事向他微笑了一下,便缓缓蹬过去了。同事走过去时,又回头笑着望了他一眼。他突然意识到手中所捧着的玫瑰花儿,一种不祥的感觉罩上心头。这时的夏梵声,突然产生了一个想追上去解释一下“这是给自己老婆送的”一种莫名冲动,但那老几笑笑后很快又紧蹬车子远去了,他只好作罢。
    可没过两分种,突然有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引得他陡然回过神来:“夏主任,等谁呀?今天有‘业余活动’啊?”
    他定晴一看,是同在一层楼办公的同事小何在挽着丈夫压马路。小夏意识到,他们夫妇一定是一起到鲜花店买玫瑰去的吧。可随即对小何的问话一琢磨,倏然间品出一种怪味——“有‘业余活动’”,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走下候车站牌的台阶,想作个解释,不料就在这时冲过来一辆公交车,隔住了他们。一看,并不是30路,不到两分钟,乘客上下完了,车又开走,他寻找同事小何时,见已横走到马路对面了。他张了两下嘴,见小何夫妇没回头,也只好作罢。
    又过了几分钟,30路车终于被他盼来了。他正要上车,肩头竟被走下来的一个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一看,是本单位的另一位老同事。这次他的反应明显快了,甚至能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感觉:“啊,金科长,你下车了。我这是给……”

    没待他解释完,金科长推着他说:“快上车吧。我有急事,不多说了。”说着,同他没拿花儿的那只手轻轻握了握,便迅速走到人行道那边去了。
    这次他竟作出了要追上去解释一番的姿态,不料,那金科长不知是因年长一些十分知趣之故,还是真有什么急事去办,硬是大度地朝他摆摆手,会意地笑了笑,表现出“可以理解,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这么一种宽厚态度,三步并作两步离去了。他还在愣神,售票员催促了:“这位先生你上不上车啊?”他这才知道,车在等他关门呢。现在售票员态度就是好,要在过去,早撂下你开走了。
    他上了公交车,仍不住地向车窗外张望,他觉得心头非常堵得慌,实在有一种“浑身长嘴也说不清”的憋屈感。
    到家后,媳妇见带回一枝玫瑰花,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情人节礼物,立刻喜不自禁,欢悦地迎上来就接。当她蹦到他面前时,却发现他表情怏怏地,那种闷闷不乐令她有一种“出了什么事”的忧虑之感。直到吃饭时,费了好大劲,才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忧心忡忡地告诉妻子:“这下可麻烦了,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会……只怕明天单位会传出什么闲话来的,这下可不妙了……”
    是啊,这种事若发生在西方,绝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而放在我们的国度,尤其是我们这种国家事业机关单位里,说不定会葬送掉一个人政治前途的。
    妻子听了,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二人合计有顷,决定吃过晚饭后,由她陪他逐个到刚才碰见过的同事家去说明一下,以免造成误会和讹传,损害老公半生的谨慎形象。
    他们真的这样做了。

那听了解释的三个同事都表示:“没关系,何必解释呢?我们谁不知道夏梵声同志是个好人,多年的优秀共产党员!”
    夏梵声夫妇终于释然,回到家后,他们睡了个情人节里应该享受到的那种“甜蜜觉”。
    第二天下午下班时,小夏心头又是一惊,原来他隐隐听到有议论:“他老婆太聪明了,怕影响他的政治前途,竟然愿意跟着他到处表白。哼,用人家的省自己的!何必呢?此地无银三百两!”
    夏梵声的心突然像掉到了一个冷酷的冰窖里:“这,这,这......咋成了西瓜皮擦脸——越糊捏越脏啊!”
    看来,人文背景不同,时候不到,随便照抄照搬洋玩艺儿,难免也会带来苦恼的。
 

作 者 简 介

舞笛,本名蔡全胜,大学文化,祖籍河南省漯河市舞阳县。长期工作于煤矿企业,高级企业培训师,系河南省作家协会和中国煤矿作协会员,中国平煤神马集团文艺创作协会副秘书长。曾在报刊上用本名和舞笛、狄湖龙等多个笔名发表文学、新闻及理论作品,出版有《人在旅途》、《借题发挥》等三部文学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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