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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鼎三丨年关

 新用户6981V1ce 2020-12-10

     谚语说:三星正南,就要过年。这是说时届岁末,晚上八点钟的时候三星(老百姓说的福禄寿三星)在正南方,年就要到了。人们就该忙忙碌碌置办年货,准备过年。过去穷人过年如过关,到了改革开放之后,物质极大丰富,过年的时候,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买什么,幸福写在人们的脸上,快乐荡漾在人们的心头。上班族忙碌了一年,都盼望着春节放假能够好好休息几天,走亲访友,吃喝玩乐,尽情享受美好生活,体验一下团聚的天伦之乐。

    享受今日甜,情不自禁就想起过去的苦了。小时候的年,是真正意义上的年关。那个时候的孩子们盼望过年,就如同大旱之盼甘霖,饥饿之盼米粥。进入腊,月孩子们就数着日子过,天天问还有几天过年,我便是如此。问得母亲心烦了,她就自言自语:“过年,过年,过年可是过关,有什么好?”我并不知道年关是什么意思,继续问,突然就看到母亲眼泪盈眶,就赶紧溜之大吉。那个时候物质极度匮乏,蒸的白馍要参入很多红薯或者玉米面,就那也是只有初一中午可以吃饱一顿,其他时间就只能吃窝头或者红薯面糕。那时最盼望的是年前煮肉的晚上,兄弟姐妹眼巴巴地等待在母亲煮肉的伙房里,慢慢地香气扑鼻了,后来是肉熟了,这样便可以啃点骨头解馋,啃着骨头,觉得那个美啊!其实啃了半天也没有吃到多少肉。如果谁说:“娘,让我吃一块肉吧?老馋啊!”娘会立即说:“不行!肉是待客的,就那么一点点肉,哪会轮到你们吃?”

记得有一年,哥哥已经娶妻成家有了孩子,家里特别困难,已经腊月廿六了,家里还没有一分钱,想卖点粮食吧,母亲说:“粮食吃都不够,哪里还有余粮去卖?”二姐自告奋勇说:“我有办法,听说有人去洛阳拉一车菜,到白沙集市上卖了,能赚5块钱呢,我也去洛阳拉菜去!”母亲先是惊喜,立即又愁眉苦脸起来,然后长叹一声:“拉菜需要本钱,去哪里弄钱啊?”父亲没有说话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父亲拿着钱回来了,郑重其事地说:“借了10块钱,答应回来就还给人家。千万把钱保存好……”害怕钱丢的话父亲没有说出来,唯恐不吉利。母亲也叮嘱说:“悄悄地,千万不敢声张,小心割咱们的资本主义尾巴,有人问就说是去拉煤过年。”

吃过午饭,我和二姐带着红薯面馍,带着一床被子,拉着架子车出发了。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来到洛阳周公庙的菜市场,买了白菜、大葱和芹菜,然后用被子把蔬菜包裹起来,准备返程。离开了洛阳,一路上没有月光,到处漆黑一片,讨厌的西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般。有时候西北风如泣如诉,让人心里很恐惧。二姐问我害怕不害怕,我明明害怕,又担心二姐胆怯,就说:“不害怕,我是男子汉。”说了这话我又有些担心:“可千万别下雪……”二姐急忙制止我:“别说不吉利的话。”拉着架子车走夜路,前半夜还有精神,后半夜就瞌睡得不行了。有时候走着走着就睡着了,摔倒爬起来继续走。路过小桥的时候,就停下来啃一点结了冰的红薯面馍,砸开结冰的河面喝一点河水,继续前进。整整走了一夜,终于在东方发白的时候来到集市上了。忙碌半天,在日头偏西的时候把菜买完了,剩余的白菜梆子,准备拉回去过年。二姐花掉一毛八分钱,给我买了一碗素面条,我吃起来感觉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山珍海味。二姐舍不得吃,一直说她不饿,需要去割点肉,揭点红纸,办置点年货。二姐办置年货回来后,我们开始回家,一路上她反复交代,吃素面的事情千万不要和母亲说,我不停地点头。走到村头,天下起鹅毛大雪,二姐说:“谢天谢地,如果昨天晚上下雪,这个年可怎么过啊!”回到家里,父亲迫不及待地去还人家钱,母亲低声问:“卖菜赚了多少钱?”二姐说“8块.”母亲喜极而泣,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不少,可是不少!这个年关总算是能过去了。”父亲还账回来,就忙着写春联的事情,我在旁边帮忙。红纸割好了,父亲说让我锻炼锻炼,学写对联。我不知高低地学起来,结果第一幅对联就写错了,父亲大骂起来:“笨才,办什么事情都不细心,可惜不可惜?”多亏红纸多了一点点,总算配齐了一幅对联,接下来就是小心翼翼地写,不敢有半点马虎。

新年的初一刚过,白馍是不能吃了,天天只能吃酸溜溜的红薯面糕。幸好父亲带着我开始串门子了,过去走亲戚是拿礼肉或者点心,到了亲戚家,便可以吃到白馍,这也成为走亲戚最大的动力。那时候老家还有磕头的风俗,在拜年的时候,晚辈要给长辈磕头,不过我见到的都是小孩子给长辈磕头,没有见到年龄大的晚辈给年龄小的长辈或者年龄大的长辈磕头,据说在晚清的时候年龄大的晚辈是要给年龄大的长辈磕头的,并且是恭恭敬敬的,这叫拜年。拜年的好处是增进族人团结,加深亲戚情意,如果在一年里家族之中有两家偶然因为什么事情有了不和睦的事情,通过拜年可以缓解恩怨,甚至可以一笑了之地翻篇,预示着,一元复始,曾经有过矛盾的兄弟或者妯娌和睦如初。现在走亲戚是拿食用油、火腿肠或者罐装饮料,亲戚之间走动一下,相互看望,互祝安好,磕头拜年的风俗早没有了,短信、微信拜年也蔚然成风。

其实,当初的年货远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日子和现在相比也有天壤之别。可那时的年咋就那么诱人?一切都是无比盼望的,虽然清贫,却在幼小的心灵中烙印深深。而现在的年要什么有什么,日子天天像过年,也没有了繁琐的礼节,更没有年关之忧,却总感觉乏味了许多。有时候上班习惯了,突然对春节的喧嚣,家里的热闹又有些不适应,觉得过节还不如上班,甚至觉得三五年过一次春节才恰到好处。然而年还必须过的,必须让家人感觉到圆满幸福。是年龄关系?是时位移人?还是因为社会人情的浮躁使人的心灵麻木了?甚或是奢靡之风影响了人的美好欲望?唉,十分怀念当初的年啊!

作 者 简 介

王鼎三,字嵩铸,洛阳伊川人,现为洛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官场小说《谁主沉浮》六卷、历史演义小说《洛阳 洛阳》,小说连续获得洛阳市第四届、第五届 “五个一”工程奖。另有散文集、杂文集、诗词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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