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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风民俗】女子,你咋这么“跩”?

 关中物语 2020-12-10

【作者档案】冯雪兰,笔名小蝉、木童。潜修文心,躬耕文字,是非俱谢,心田澄澈,居身自珍,守静养默。以短篇小说、散文见长。现致力于儿童文学创作。微信:f123321xl

女子,你咋这么“跩”?

第一章  婚礼进行曲

又逢周末,前往农村的娘家,帮忙干点家务农活。父母是地道的农民,自小在泥里土里长大,不去帮忙,一则于心不安,再则,对地母难以割舍的亲厚,让人习惯了要不断投向她温敦的怀抱。

还未进村,震天的锣鼓铿锵热闹,昭示着某家又在操办“红事”(喜事,男婚女嫁),其中夹杂着呜呜哇哇的唢呐声,还有女歌手蹩脚的流行歌曲,总之,一台乱七八糟的大杂烩节目。管他什么来头,农村人就图个喜庆热闹。

车子驶入村道,沿路一排溜整齐的水泥电杆,拦腰都糊上了一尺见方的大红纸条,一直向前递伸,仿佛一串无声的提示符号,远道而来的客人不用打听,一脚就能直奔主家。偶然能瞥见一口枯井,一扇磨盘,或者一架碌碡,上面也用整张的大红纸蒙起来,大概是惧怕各路鬼怪冲撞了喜神,令新人不吉,主家不利。

在母亲的小院外面下了车,喧嚣的热闹如在耳际。脚一落地,母亲就迎了出来,好像专门做好准备迎接我似的,看见我,她的脸颊顿时笑成了一朵老菊花。想必受了村中喜事的感染,她老人家看起来心情格外舒畅。

“谁家的喜事,这么热闹?”我问母亲。

“你祥哥家的,老大飞儿,今儿娶亲。”母亲喜气洋洋地说。

“哦,祥哥家,那得去凑个热闹!”祥哥于我就如同长兄,小时候受了欺负经常都是他替我雪耻。

“那就赶紧去,十二点了,酒席该开桌了。”母亲立即催促道。

我掉头要走,又想起似的问母亲:“平日您和他家关系亲密,怎么不去?”

“你爹不是去了么!全家人都去怕遭人闲话,一份礼两张嘴,呵呵。”母亲善解人意地回我。

祥哥家距离母亲的小院没有几步路,三步两脚,人就站在了他家大门口。

记得几个月前经过这座院落,那时还没有垒砌围墙,五间大瓦房孤立于青石板路北侧。一眨眼,就变成一座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四合院,新增的红砖瓦房窗明几净,大条幅的红色婚联张贴在门框上,显得更加喜庆排场。

大概院子里面拥堵不堪,便在院外依墙搭起了喜棚,紧挨喜棚的是乐队的临时舞台。此时,吹鼓手鼓着腮帮子,发挥浑身本事演奏一曲《好日子》,那位浓妆艳抹的女歌手,看起来并不年轻,有点搔首弄姿,歌喉实在不敢恭维,村里几位大妈大婶对着她指指点点,不知道是褒扬还是诋毁。

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站满了院里院外,喜棚里面也早已高朋满座,喜宴已经开桌,酒菜被掌盘的年轻后生一气儿端上来,满桌摆好,吆五喝六的猜拳行令业声便肆无忌惮地炸开。

午时刚过,迎亲的“前行”回来报告,喜轿马上就到。祥哥家的长子,瘦瘦弱弱的飞儿,打扮得倒是很精神,西装革履,扎着大红领带,两条大红锦缎背面交叉着披在身上,在胸前打结,挽成一大朵红绸花。在“引轿”大婶的带领下,飞儿出门准备迎轿。

“来了,来了。”“新羞子(新娘)来了!”人群爆出了激动地喧嚷。便看见十几辆黑色甲壳虫一溜儿排开,整齐地行进在乡间笔直干净的青石板路上。婚车缓缓游动而来,每辆车头上都挽着大红绸花,最前面新娘的坐骑罩扮得最奢华耀眼。

“迎花”开始,男傧相带领新郎飞儿绕轿顺转三圈逆转三圈,再向轿门(车门)作揖后,车门打开,盛装的新娘头顶红盖头,模样娇俏地端坐在那里。“押轿”人从新娘手中接过一朵小红花递给新郎。“嗷,嗷!”围观者激动亢奋,乱叫一气。“快下轿,下来,下来嘛!”性急的人在催促,可是新娘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这块黄土地上的风俗几乎人人都懂,新娘这是在等“下轿钱”。于是,“引轿”的大婶高喊:“赶紧,红包拿过来呀!”便有人用托盘托过来一个红包。红包到了手上,新娘才轻移莲步,由伴娘扶下轿,足不染尘,踏着廉价红毯,去了花堂前“拜天地”。

良辰吉时,婚礼仪式正式举行。司仪高唱:“一拜天地!”新郎新娘双双跪拜下去。司仪再唱:“二拜父母。”公婆的大红包端上来了,公公送新媳1001元崭新的钞票,意喻“千里挑一”的自豪得意,婆婆送999元,暗含“长长久久”的美好祝愿。新娘一一收进腰包,美艳的脸蛋上笑容十分灿烂。

“夫妻对拜!”司仪继续高唱,新郎新娘第三次跪拜,飞儿和眼前的女子大礼既成,在乡人眼里成为正式夫妻。 

接下来,到了“添箱”一环。

新娘底气十足,傲然报上了一个数目。

“五万!”祥哥夫妻虽然有足够的心里准备,还是惊了一下,按照他们推算,抠门吝啬的亲家绝对不会给女儿这么多的陪嫁。

“要不拿出来过个数!”为了防止新娘这边虚报,祥哥的弟弟提议道。

新娘的娘家人立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像眼睛,有些恼怒了。

“算了算了,人家报五万肯定差不了,肉烂了还不在锅里。”祥哥倒是十分大度,马上打了圆场,娘家主事人脸上这才好看了些。

按照我们这一代的风俗,“添箱”婆家一定要比娘家多出一些,祥哥便多拿出5千元,总共5.5万,给到新娘手上。祥哥总是好面子,多个一两千他觉得寒碜,一咬牙便多出了5千,幸亏提前准备充分,向亲戚多借了两万块,否则关键时刻丢人丢大了,祥哥心中很庆幸。 

终于熬到日头偏西。初夏的黄昏,微风轻拂,鸟鸣婉转,良辰美景,甚是惬意。酒不醉人,人自陶醉。微醉的客人陆续散去,只剩下一部分“己亲”等待着最后一道礼仪——“磕头拜大小”。

唢呐再一次热烈地吹响,七大姑八大姨被敬在上座,年长者按照辈分排成次序,接受一对新人的磕头跪拜。新人磕头下去,被拜的长辈会慷慨的把五十一百或更多的钞票放入司仪手上的托盘中,不久,托盘便堆积成了小山。新娘新郎虽然疲累至极,每跪拜一次,膝盖骨脚弯子似乎被折断一次,但是看在钱的份上仍然强颜欢笑,不得偷懒。不是么,跟谁有仇都不能跟钱有仇,如此绝好的赚钱机会,腿骨断了头还是要磕的。

“磕头”完毕,紧接着“送大客(新娘娘家人)”……一直闹到天黑,华灯初上,人群意犹未尽,该散去的慢慢散去,留下一帮年轻人簇拥着新人“耍房”(闹洞房)去了。 

折腾了好几天的祥哥夫妇,听着隔壁房间的嬉笑,疲惫地躺到大凉炕上。

“终于把人娶到咱家炕头上了!”祥嫂感慨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祥哥听。

“嗯!”祥哥闷声哼道。

然后,两口子心有灵犀一般,开始清算儿子这场婚礼的总开销:

付给女方彩礼16.8万(飞儿这彩礼不算最高,村上有18万的,听说外村还有20万的);衣服首饰折合人民币5万;女方本来想要一台十来万的小轿车,后来做了很大让步,小车不要了,买了一辆高档电瓶车,价值8千多;女方本来想要求祥哥在县城给买套家属楼,后来考虑到祥哥家就在县城边上,家里也并不是很宽裕,就大发慈悲贵手高抬,祥哥只是把旧房子翻新再加盖几间新瓦房,就这也花了小十万;请媒人两千,雇小车3千多(本来雇五六辆车就足够,女方嫌不够阔敞,祥哥又多雇了几辆),请乐队5千;今儿这场婚礼上的开销,回收的礼金抵消一下,祥哥还要搭进去1万多;还有“添箱”的5.5万;另外自家的零碎开支……粗粗统计了一下,整场婚礼的花销超过了40万。这40多万当中,祥哥夫妇连同儿子总共能攒积30万左右,剩下的10来万是借来的。

夫妻两人又顺带计算了一下新媳妇手中的积蓄:“岁数钱”娘家陪5万祥哥添5.5万,衣服首饰零碎折了5万,磕头钱少说也能挣3千多,统共应该有近16万元。

“啧啧!”祥嫂咂着舌头,“现在的女娃娃刚一结婚就有了十几万的积蓄,跩的很呀,咱半辈子也没攒哈几万……现在咱老两口又背上了十多万元外债!”祥嫂很感慨,还有些不甘心似的。

“再不囔囔了,睡觉。十万元三五年不就还清了么!”祥哥不耐烦地说。

还好,祥哥夫妇正值壮年,有的是力气。两人自我安慰着,在隔壁喧闹的调笑声里,沉沉地睡去。 

听说飞儿婚礼结束后没有几天,祥哥又远赴新疆打工去了,据说那边来钱容易。

祥嫂继续独自耕种土地,自家的十几亩地嫌少,开春时又承包了十亩良田,全部种了玉米,她一个人务弄。好在科学技术越来越发达,犁地、下籽种,地膜覆盖,收割,几乎实现了自动化,全由机器操纵,她只负责施肥。祥哥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二十来亩玉米,施肥必须请人。可到了施肥时节,祥嫂舍不得雇人一天八十元的工时费,独自承担了这项工程。她每天鸡叫起身,天黑得瞅不见人影了收工,硬是把二十来亩玉米苗一棵一棵过了手。整个四月,她无休无止地在田间劳作,黑水汗流,脸颊黑的像炭块,先前滚圆的腰肚骤然苗条了许多,肥硕瓷实、走路骨碌骨碌乱滚一气的超大屁股突然瘪了,橄榄球一般滚圆的腿肚子也连带着瘪了。

第二章  婚姻变奏曲

几个月后。

某天,又去看望老爹老妈,老妈突然爆料,祥哥家的飞儿离婚了,我大吃一惊。

老妈絮絮叨叨半天,我终于弄清楚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飞儿婚后,小两口如胶似漆度起了蜜月,祥嫂独自经营她的玉米。

其实吧,祥嫂觉得,地里的农活虽然繁杂,她一个人还是能扛下来。

让祥嫂苦恼的是,度蜜月的两个年轻人,看睁睁看着老妈累死累活苦干,一点忙都不帮。不帮忙也就算了,两人时差颠倒,晚上玩游戏玩手机很晚才睡觉,早晨日上三竿也不起,午饭时分了祥嫂劳动回家了人家还赖在床上,早饭要么晃过,要么零食对付;午饭肯定没人准备。不准备午饭也就罢了,蜜月还没度完,两个人就出现了不和谐,本来好端端的,一转眼就翻脸,媳妇嘟嘟囔囔埋怨不休,飞儿极不耐烦,不懂得让着媳妇,两人你来我往,吵架如同家常便饭,祥嫂经常夹在中间充当和事佬。

想当年自己刚嫁到婆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天早晨天没大亮就起床,赶公婆起床时早饭已经备好,就等着一大家子人梳洗拿筷子动嘴了。在家中时时要看眼色行事,稍有不慎,便被婆婆怒骂。遇上婆婆不顺心,在祥哥面前搬弄个是非,祥哥便会大打出手……每每想起这些往事,祥嫂就委屈地直淌眼泪。

可是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太大了,媳妇当着公婆的面,啥玩笑都敢开,长辈尴尬得要命,他们却没事儿一般不知羞臊。顿顿吃饭要十声八声地催,吃完了饭碗一推,锅碗瓢盆一样不洗……每天的任务就是吃了玩,玩了睡,睡醒了看看电视、玩玩手机、出门逛逛,或者小两口骑上小电动车去县城逛街购物,回来时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把祥嫂看得都愁死了。新媳妇得像娘娘一样供着,根本不敢批评,言语稍有冒犯便吊着一张脸摔东西。世道翻天了啊!祥嫂一点都想不明白。村里娶了两三个新媳妇,像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几个新晋级的婆婆凑到一起一讨论,发现彼此的遭遇如出一辙。 

有一天祥嫂从地头回到家,正赶上小两口在酣战,儿媳披头散发,蹦蹦跳跳叫骂不休,儿子手操笤帚,轮起来就往媳妇身上砸,儿媳发出“啊哟啊哟”的惨叫……祥嫂吓坏了,冲上前去夺下笤帚,甩了儿子几个大耳刮子,如果不这样做,儿媳下不了台,非气疯了不可。

怕怕处有鬼!祥嫂此时最惧怕媳妇卷个包袱回娘家,儿媳就果真哭哭啼啼,收拾了一个包裹,要回娘家去,祥嫂死活也拦不住。媳妇一路啼哭着去了,祥嫂傻愣愣地呆在院子里没了主意……

过了几天,祥嫂好说歹说,说动了儿子,娘儿俩带了礼物,到媳妇娘家去叫人,去了后低声下气,好话说尽,媳妇娘家勉强答应把女子送回去。

这一对小祖宗,不出一个月,把祥嫂折磨得半死不活。蜜月度完,当小两口提出一同外出打工时,祥嫂欣然同意。一对冤家,乘早打发出去,自己实在伺候不了啦!

后来人是打发走了,可是,隔三差五,新媳妇会打电话过来诉苦,怨声载道,数落飞儿的不成器,祥嫂的耳根仍然清静不了,她时时悬着心,几十万元娶来的媳妇,真让人闹心啊。 

不幸接踵而至。

三个月后,飞儿独自回家了,扔给祥嫂一个炸弹——他要离婚。

“为啥?”祥嫂懵了,差点晕倒在地。

“碎驴日哈的跟人跑了!”

祥嫂真的就晕倒在地,四肢抽筋,不省人事。 

大半年过去,祥嫂见不到媳妇的影子,到媳妇娘家找人,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不得已,叫回了祥哥。

祥哥回家后,多次去媳妇娘家求和要人,但是人家态度生硬,爱答不理。祥哥实在没辙了便去法院起诉,法院予以受理判决。 

这件事过去好久,祥嫂又从别人嘴里听了些闲言碎语,飞儿媳妇之前在外地打工,自由恋爱谈了一个外地对象,但是家里死活不同意,咱本地的乡俗是养个女子一定要图一疙瘩彩礼,否则父母就亏大了。所以女子娘家人硬把女子逼回家,找媒人说媒,媒人就找到了飞儿家。婚后,媳妇一看飞儿不大成器,加之对父母已经完成了任务,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远走高飞,寻找心上人去了。娘家也没想到女子能来这一手,不过此时事情既成事实,谁都回天乏术了。 

媳妇娘家最终接受了祥哥家的起诉,同意走法律程序,法院判决媳妇娘家退祥哥彩礼钱四万元。我真是郁闷,法院简直太不人道。

只可惜祥哥家空热闹一场,四十多万元花出去,只挽回了四万元的损失。

注解:

跩:音zhuǎi

四川、东北方言,拿架子,摆谱的意思。

例句:他可跩了,请都请不动。

(甘肃陇东一带也使用。网络上现在新出现的词语“很拽”与此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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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编:赵会宁

     编委:冯雪兰

                            赵小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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