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jì)曰勋，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 1、太史公：《史记》作者司马迁自称； 2、宗庙：古代君主祭祀祖先的场所，代指帝业；社稷：社为土神，稷为谷神，用以指代国家； 3、伐：功劳； 4、积日曰阅：逐日积累功绩称为阅。 [译文]太史公说，古时人臣的功绩有五等：依靠仁德安定国家的称“勋”；依靠出谋划策的称“劳”；借助武力的称“功”；明确功劳等级的称“伐”；逐日积累功绩的称“阅”。 封爵(jué)之誓曰：“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yuán)及苗裔。”始未尝不欲固其根本，而枝叶稍陵夷衰微也。 1、封爵之誓：封爵时君主的告诫之词； 2、厉：通“砺”，磨刀石； 3、爰:乃；苗裔：子孙后代； 4、根本：承上文封爵之誓言，比喻基业； 5、枝叶：比喻功臣的后代子孙；稍：渐渐；陵夷：衰落。 [译文]我朝的封爵誓词上讲：“即使黄河细得像衣带，泰山平的象磨刀石了，你们的封国也会永远安宁，还要把对你们的恩泽延及给后代子孙。”朝廷最初不是不想稳固这些功臣们的根本，但那些枝枝叶叶却渐渐地衰微了。 余读高祖侯(hóu)功臣，察其首封，所以失之者，曰：异哉所闻！《书》曰“协和万国”，迁于夏、商，或数千岁。盖周封八百，幽、厉之后，见于《春秋》。 1、高祖：即汉高祖刘邦； 2、书：指《尚书》； 3、周封八百：传西周分封诸侯达八百之多； 4、幽、厉：周幽王，前781年~前771年在位；周厉王，前857年~前842年在位；均为西周的暴君； 5、《春秋》：春秋时期鲁国官修的编年体史书，孔子曾加以修订。 [译文]我阅读有关高祖给功臣们封侯的史料，考察了功臣侯们初次受封及他们后嗣失掉侯位的因由，认为，这真是和我所听到的传闻不一样！《尚书》说：“各个邦国都应协调和睦”，直到夏、商时代，有的邦国竟经历了几千年。周朝分封了八百个诸侯，经幽王、厉王之后，他们得子孙在《春秋》中被记载。 《尚书》有唐、虞之侯伯，历三代千有(yòu)余载，自全以蕃(fān)卫天子，岂非笃(dǔ)于仁义、奉上法哉？ 1、唐：唐尧；虞：虞舜； 2、侯伯：指诸侯； 3、三代：指夏、商、周； 4、自全：自我保全； 5、蕃：通“藩”，指屏障； 6、笃：忠实； 7、上法：朝廷的法令。 [译文]《尚书》上记载了唐尧、虞舜时的侯伯，经历夏、商、周三代的千余年，仍然保全着自己的地位而且屏卫着天子。这难道还不是因为他们深信仁义，遵奉君主的法令吗？ 汉兴，功臣受封者百有(yòu)余人。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而数(shǔ)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后数世，民咸归乡里，户益息，萧、曹、绛(jiàng)、灌之属或至四万，小侯自倍，富厚如之。 1、十二三：十成之二三成； 2、息：繁殖； 3、萧、曹、绛、灌：指萧何、曹参、绛侯周勃与灌婴，四人皆受封为侯的汉初重要功臣。 [译文]汉朝兴起时，受到分封的功臣一百多人。当时天下刚刚安定，以前那些大城名都的人口离散逃亡，可以统计的户口不过原来的十之二三，因此，大侯的封户不过万户，小侯则只有五六百户。以后几代，民众们都回归故乡本土，户口才日益繁衍起来。萧何、曹参、周勃、灌婴这些人的后裔有的封户达到了四万，小侯的封户也增加了一倍，财富的增加也是如此。 子孙骄溢，忘其先，淫嬖(bì)。至太初，百年之间，见(xiàn)侯五，余皆坐法陨(yǔn)命亡国，耗(máo)矣。罔(wǎng)亦少密焉，然皆身无兢(jīng)兢于当世之禁云。 1、骄溢：骄奢过度； 2、淫嬖：放纵与邪恶； 3、太初：汉武帝刘彻的年号(前104年~前101年)； 4、见侯：现存的侯； 5、坐法：犯法获罪； 6、耗：尽； 7、罔：通“网”，指法网；少：稍微； 8、兢兢：小心谨慎的样子；禁：法律。 [译文]于是，这些人的子孙骄傲自满了，忘记了自己祖先创业的艰难，他们的行为荒淫邪恶。从开始受封到太初年间，只有百余年，而原来的侯爵保持至今的只剩下五家，其余的都因犯法而丧命亡国，全完了。国家法网也确实稍显严密，然而他们自己也没有小心翼翼地对待当世的禁令啊！ 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镜也，未必尽同。帝王者各殊礼而异务，要以成功为统纪，岂可绲(hùn)乎？观所以得尊宠及所以废辱，亦当世得失之林也，何必旧闻？ 1、志：记注； 2、镜：照，借鉴； 3、要：总要；统纪：纲领； 4、绲：缝合，引申 为勉强凑合。 [译文]生活在今世，记住古代的道理，是要把它当作镜子来对照自己，可不一定今天就与古代完全一样。帝王们完全可以制定不同的利益而采取不同的统治方法，主要还是以成就功业为原则，岂能完全一样？观察功臣侯门为什么受到尊荣恩宠和为什么受到废黜羞辱，也是当今政治得失的经验教训，何必非得事事以古为法呢！ 于是谨其终始，表见(xiàn)其文，颇有所不尽本末，着(zhù)其明，疑者阙(quē)之。后有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览焉。 1、表见其文：用表格显示其文字说明； 2、疑者：有怀疑的地方；阙：通“缺”。 [译文]在此，我考察了功臣侯们的始末，用表格的形式显示文字说明，其中有些没能完全弄清本末之处，就只记下那些比较可信的材料，对有疑问的地方就空着。不过，以后如果有人想继续推究和说明其中的道理，这个表还是可以参阅的。 《高祖功臣侯年表》全文： 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jì)曰勋，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封爵(jué)之誓曰：“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yuán)及苗裔。”始未尝不欲固其根本，而枝叶稍陵夷衰微也。 余读高祖侯(hóu)功臣，察其首封，所以失之者，曰：异哉所闻！《书》曰“协和万国”，迁于夏、商，或数千岁。盖周封八百，幽、厉之后，见于《春秋》。《尚书》有唐、虞之侯伯，历三代千有(yòu)余载，自全以蕃(fān)卫天子，岂非笃(dǔ)于仁义、奉上法哉？ 汉兴，功臣受封者百有(yòu)余人。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而数(shǔ)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后数世，民咸归乡里，户益息，萧、曹、绛(jiàng)、灌之属或至四万，小侯自倍，富厚如之。子孙骄溢，忘其先，淫嬖(bì)。至太初，百年之间，见(xiàn)侯五，余皆坐法陨(yǔn)命亡国，耗(máo)矣。罔(wǎng)亦少密焉，然皆身无兢(jīng)兢于当世之禁云。 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镜也，未必尽同。帝王者各殊礼而异务，要以成功为统纪，岂可绲(hùn)乎？观所以得尊宠及所以废辱，亦当世得失之林也，何必旧闻？于是谨其终始，表见(xiàn)其文，颇有所不尽本末，着(zhù)其明，疑者阙(quē)之。后有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览焉。 清 吴见思《史记论文》评： 通篇全以慨叹作致，而层层回互，步步照顾，节节顿挫；如龙之一体，鳞、鬣、爪、甲而已，而其中多少屈伸变化，即龙亦有不能自知者，此所以为神物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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