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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到“大雪”了，前一段时间，北方很多地方下今冬的第一场雪时，岭南的珠三角还在气温近30度的“夏日”里苦熬， “你在北方裹着貂，我在南方露着腰”真不是一句俏皮话，而是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正因为如此，家乡湘楚大地冬天天空雪花飞舞，地面银装素裹的美景就成了久居岭南的我心中美好的怀念和梦想。 儿时的寒假里，如果某一天早上醒来一睁眼，感觉窗外格外明亮，就会兴奋得一跃而起，赤脚跨到窗前，猛地掀开窗帘，因为我知道，窗外这么亮，一定是下雪了。掀开窗帘一看，果然，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屋顶大地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于是，起床也不用爸爸妈妈千呼万唤了，穿衣服也不磨磨蹭蹭了。脸也不洗，牙也不刷，饭也不吃了，急急忙忙地呼朋唤友，打雪仗，堆雪人，滑雪板，玩得不亦乐乎。有些调皮的男孩子把小雪团出其不意地放进小伙伴的衣领里，对方被冰得哇哇乱叫，一时间，笑声一片，这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所带来的快乐似乎能把一冬阴冷带来的郁闷一扫而光。冬日里，对于不常下雪的湘楚大地的孩子们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下雪更令人兴奋的呢？ 而此时，平日在孩子面前不苟言笑的父母们似乎也变得温和宽容了，他们不但不会阻止孩子们玩雪，甚至还会跟孩子们一起滚雪球堆雪人——雪的魅力大人也挡不住啊！记得十来岁时70年代的一个冬天，雪下得特别大，覆盖在地面足有两尺厚。那天，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堆了一个比真人还高大的雪人。这对于平时只能和小伙伴们堆堆小雪人的我来说，是一件特别兴奋特别自豪的事情。父亲将雪球滚得大大的，然后将雪球拍紧实做成雪人的身子、脑袋。我和弟弟则跑前跑后，给父亲递这递那，兴奋得不知所以。父亲还用相机拍下了我们和雪人的合影，把我们最珍贵的童年乐趣记录下来。也就是那一天，我知道了大雪球是“滚”出来的，也知道了大雪人的眼睛可以用木炭来做，而弯弯的红辣椒最适合做雪人的嘴巴。 我就是这雪地上最酷的哥 打雪仗、堆雪人快乐了我们的童年，而雪给人带来的美的享受却能沁润我们的心田，荡涤我们的灵魂。 雪的美在于它的静。 相较于雨的淅淅沥沥甚至哗啦哗啦，雪花真是落地无声，像是生怕有一点响声就会惊扰了你的美梦。所以经常是一夜无声，但早上一拉窗帘，却是“窗含西岭千秋雪”，那白茫茫的一片给了你莫大的惊喜。而天空中还在飞舞的雪花又是那样如梦如幻，如痴如醉。似盐糖，盐糖没有它的轻柔；似柳絮，柳絮没有它的晶莹；似鹅毛，鹅毛没有它的剔透；它轻悠悠、亮闪闪、静悄悄地飘呀飘呀，最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树上，落在了地上，也落在了人们的心田。 雪花飘落无声，雪景也静穆无言。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正道出了这种寂静雪景的妙处：白雪覆盖下的天地之间，人和动物都了无踪迹，万籁无声。下着大雪的江面上，一叶小舟，一个独自在寒冷江心垂钓的老渔翁。整个画面渺远而寂静，给人一种空灵的感觉。这种妙处今天我们在乡间下雪时还能感受得到。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雪的美还在于它的净。 雪，纯白无暇。真感谢大自然的安排，透明无色的水凝结成雪以后竟然就变成了白色。世上又有哪一种颜色比白色更纯洁更干净呢？干净的白色不单意味着纯洁，还意味着神圣，白色天生具有一种难以妥协，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不是吗？当你面对一片洁白干净的雪地时，你是不是不忍心甚至不敢把脚踏上去？你生怕玷污了它，破坏了它的美！ 雪，纤尘无染。如果没有人为的玷污，雪看上去真是天底下最干净的东西，这不仅是因为它选择了白色这种最干净的颜色，还因为它的质地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一毫瑕疵，质地的纯洁，决定了它外形的干净。 显微镜下的雪花结晶过程 雪的美更在于它品格的高洁。 大自然的安排总是那么有心，它让雪花存在于冬天。此时，大自然不让百花开放，因为它怕花的鲜艳破坏了雪的洁白；也不让蝴蝶飞舞，因为它怕蝶的纷扰凌乱了雪的纯净；更不让蜜蜂嗡嗡，因为它怕蜂的喧闹惊破了雪的安静。雪也无需百花的衬托，因为它本身就是花；雪还无需蝴蝶的飞舞，因为它本身就似蝶；雪更不需蜜蜂的嗡嗡，因为此时无声胜有声。漫漫天空中，唯有雪花寂静无声地飘飞，茫茫大地上，也唯有一片皑皑白雪。这，就是最美的安排，百草的枯萎，树木的凋零，大地的泥泞，全都静悄悄地被覆盖在厚厚的白雪之下，白茫茫一片晶莹剔透，静悄悄一冬万籁俱寂。 大自然又让雪融化于初春。春天，花儿开了，蝶儿来了，蜜蜂也成天嘤嘤嗡嗡的，但这时的热闹只是它们的，雪已经悄悄退出，它不想与花们争热闹，也不适应这种热闹。 人说腊梅俏也不争春，美丽的雪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而且它不但不争春，更甘愿牺牲自己。它毅然化身为一江春水，流过春夏秋，淌过平原山沟，灌溉庄稼，滋养果蔬。等到来年的冬天，它又再化身为雪花，在下一个万物凋零的季节，为人们再造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 从外表到内在，雪的美净化着我们的心灵。面对晶莹剔透纤尘不染的皑皑白雪，你可能会为自己对名利的患得患失而羞愧；想到美丽的雪甘愿牺牲自己滋养万物的高洁品格，你也可能会为自己心中偶尔冒出的私心杂念而汗颜。 会下雪的地方，冬天肯定是很寒冷的，但是没有屋外下雪的寒冷，又怎能体会屋内的温暖呢？什么样的年夜饭是最温暖的？在我的心目中，那就是屋外大雪纷飞，而室内却温暖如春，一大家子人围着热腾腾的火锅，把酒推盏，笑语欢声。而此时如果你是远道赶回家团圆的“风雪夜归人”，一路上披风戴雪，那么，当你一脚踏进温暖的家门时，立刻会有一股暖流弥漫全身，而心中温暖真是无以言说。 风雪夜归人 就算是平常的日子，在大雪纷飞的夜晚，邀几位知己，共叙友情，那也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呢。不需太好的酒，也不需珍馐美味，只需像白居易一样“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屋外雪花飘飘，屋内酒热火旺，三两知己，轻言细语，不亦乐乎？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雪是如此的美好，所以自古以来，雪就是文人骚客的钟情之物。从先秦《诗经》中的“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到现代的毛泽东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雪”的意象贯穿于中国的整个诗词历史。美丽的雪花在诗人笔下不但如花似玉——“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而且活泼动人——“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诗人笔下旷远的雪景又是那样令人遐思，“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渺远荒凉的塞外，因为白雪落枝头，让诗人一下子仿佛回到了梨花盛开的江南。“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在千里江山，暮雪皑皑的景象的衬托下，失去爱侣的大雁的孤寂凄凉无以复加。而“踏雪寻梅”四个字不仅写尽了文人雅士赏爱雪景苦心作诗的情致，就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会为这四个字描绘的优美意境所陶醉。 雪还是岭南人美好而朦胧的梦，到北方去看雪，是大多数岭南人的一个心愿。于是他们去哈尔滨，去漠河，去雪乡；看雪景，赏冰雕，再来一场跌跌撞撞的滑雪——人生的最大的乐趣也莫过如此。他们甚至还把这美好的体验带回南方，想永久保存。看过一则新闻，一南方小伙把一个小雪人从北方想方设法快递到南方，然后像供宝贝似的放在冰箱，还开玩笑说“很珍贵，只要冰箱不断电，大概可以一代代传下去吧……” 供在冰箱里的雪人 两三年前的冬天，我所居住的岭南小城下过一次雪霰。记得那天几乎是全城沸腾啊，“下雪了！下雪了！”人们喜出望外，奔走相告。那天微信朋友圈几乎清一色地都是在晒自己拍的“雪景”。还有人用那可怜的一点点雪霰捏出了可爱的袖珍雪人。虽然严格地来说，雪霰并不属于雪，但这足以让岭南人兴奋不已了。 不管是北方还是南方，只要是会下雪的地方，冬天的肃杀总是会给人带来郁闷的情绪。终日灰蒙蒙的天空，所有枝桠都光秃秃的大树，枯黄衰败的草坪，似乎都让人提不起精神，要不是迎面吹来的一股凛冽的寒风令人一振，人们可能会在这冬日里沉沦下去。但也就在这时，大自然派来了雪这个天使，让冬天不再阴郁，让人们不再沉沦。雪，就是大自然在冬日馈赠给我们的最美的礼物。是呀，一想到冬日里有雪给我们带来快乐与美的享受，我们还有什么“肃杀”不能忍受？还有什么理由不爱这样的冬天呢？ 在没有雪的岭南过冬，暖则暖矣，但正如“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一样，久居暖室也会不觉其暖。岭南的春节也因为少了雪，年味也就打了折扣。今年又要在这温暖的岭南过冬过年了，雪是肯定看不到了，因此，“雪花飘飞入梦来”也就成了我今冬的一个心愿。 202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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