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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红裤子的老太婆(一)郁闷

 珠海老杨品谈 2020-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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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品谈》从这周起,每周六、周日刊发老杨的小说作品,算给大家讲故事,愿大家度过一个轻松愉快的周末。

先推出老杨的中篇小说《穿红裤子的老太婆》,小说创作于二〇〇二年,在《中国读吧》连载。小说讲了温州一个老太太的创业故事,愿大家喜欢。


穿红裤子的老太婆

(一)

二〇〇〇年的时候陈锦桃六十岁了,但她长得很年轻,看上去也就五十多,身体很好,走起路来比年轻人还快。可这一年她很郁闷。

郁闷的原因有三点。

一是从这一年起很多年轻人不叫她桃阿姨了,叫她桃婆婆。

陈锦桃怕了,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和那些天天跑到寺里烧香的婆子们差不多了。陈锦桃从心里就看不起那些成天烧香念佛的婆子们,她和她们不一样,她参加过革命,她当过村里的干部。按她的说法是三岁就参加了革命,十七岁就当了干部。

当时他们这个地方叫平西区,她的姑姑和地下党员郑明德是好朋友,郑明德十三岁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一九四○年在送情报的途中被捕,一九四一年被国民党杀害,解放后被称为“浙南刘胡兰”。姑姑多次和郑明德一起为地下党送信,送信的时候为了掩敌人的耳目,两个年轻的姑娘就抱着婴儿小阿桃。陈锦桃长大了知道了这段历史后,觉得自己和别的女人不同,自己身上有革命的影子。新中国成立后她上了学,读完了高小。五八年大跃进的时候她十七岁,已经是响当当的村里干部了。

改革开放后老公办了企业,生意做得一天比一天大,产品都卖到了国外,一儿一女也都飘洋过海留学去了。陈锦桃觉得自己是这个小镇里最荣耀的女人,她们家每一步都跟上了形势,每一步都走得平平稳稳,所以她从不和那些无聊的老太婆在一起,而是常站在街上和一些退休的干部们说些国家大事。可越来越多的人叫她桃婆婆了,让她心里空落落的,我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吗?就等着最后的入土为安了吗?

第二个原因是从这一年起老公不让她到自己的厂里去了。

这就意味着她再也看不到那些工人对她巴结的笑脸,再也听不到“老板娘”那让她开心的称谓。问题不是出在自己的老公身上,是她老公的弟弟,那个上了好多年学的小叔子。这一年小叔子对厂里进行了改革,叫实业公司了。从上海请来了些大学生做管理人员,家族的人都要退出管理,她自然是其中之一。陈锦桃不懂什么管理模式,可这个厂是她家的,不让她去怎么说也没有道理。可老公没完没了的警告她,不能到厂里去,这让她也没办法。她迷茫了,好像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第三点是镇里五个比她小十来岁的女人开了一家超市。

这是镇里唯一的一家,要什么东西自己去拿的超市,叫自选商场。陈锦桃到过很多大城市,这种超市也去过,可她觉得不方便,买什么东西都要自己找,没有叫服务员给拿那么神气。可这五个女人竟在小镇上唱了这一台戏,而且唱得很好,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陈锦桃心里不舒服,无论从哪方面自己都比她们强。看着那五个女人穿着职业装大清早就在店门口对着一群营业员训话,她的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吐又吐不出来。

陈锦桃这一年真的很郁闷。

郁闷的结果是人不能这样等死,要找事做,要重新开始。做一件不是家里的事,是自己的事。

陈锦桃把目标索定在了开超市的五个女人身上,我也要开一家比她们大的超市,把她们的生意抢过来,看她们还有什么神气。

陈锦桃的家在小镇的菜市场的对面,是一座七间六层的楼房。陈锦桃和她小叔子家各两间,另三间也是他们的本家。每家都有自己的楼梯,从一层到六层。一楼都做铺面出租了,二楼以上房主居住。陈锦桃看好了自己家所在的这栋楼房,要是把这七间的一楼都连起来开个超市一定不错。首先在地理位置上比那五个女人的有优势,菜市场从早到晚都是人来人往,每家每户哪一天都要光顾这里。其次是七间的房子比那五个女人的大了两间,可利用的空间大了,看了也气派。第三是有四间是自己家的,只要租下另外三间就够了,那五个女人的每间都是租来的,听说和房东还常闹些矛盾。第四自己的两间楼上可以做仓库,这样既方便又安全。那五个女人的没有仓库,货只能是卖一点进一点,常出现有些商品供应不及的问题。分析了这些,陈锦桃心里痛快多了,仿佛看到自己站在了自己超市的门口,像那五个女人一样对着营业员训话。

想法是有了,问题是家里人能不能支持。自己毕竟六十岁了,家里的钱多得花不完,还要跑出来自己做生意,会不会让人家笑掉大牙呢?可那五个女人也没比自己小了,有两个看上去比自已长得还要老。最大的问题一定还是自己的小叔子,老公是听自己的,可也更听他弟弟的。他觉得弟弟有文化,见多识广。想起这一点,陈锦桃对小叔子就有些恨,厂里的生意本是她自己家的,就是这个小叔搞什么改革,连她这个大老板娘也不让进了。念头总在心里跳,跳得她吃不香,睡不安。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开口了。没想到老公先跳了起来,说她是好日过得太多了,老不死了,以为自己才十八。小叔子却意外的支持,说嫂子是喜欢做事的人,能高兴就行,家里不想让她挣什么钱,赔了也没什么大关系,可以把自己的房子白给她用。

这一下子陈锦桃就想不明白小叔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小叔子是支持她的呀?他爱卖什么卖什么,自己的事自己做。老公听了小叔子的话,只能无奈地叹气,看着她说,真不知道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图个啥。

陈锦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图啥,她只是不服气。和自己不服气,我真就成了老婆子了吗?和家人不服气,为什么就不让我到厂里呢?和那五个女人不服气,她们哪里比我强。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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