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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养鸭的日子

 唐白甫grpj8q5p 2020-12-13
父亲的日子

吴顺志

父亲老了。今年春耕时,不得不丢弃一辈子的好朋友——犁耙。尽管儿子儿媳早就不让做工夫,但他仍然想帮孩子们做点事。他决定喂养几十只鸭子,过年过节,儿孙们过生日时就不用买了。

刚买来的鸭崽崽十分娇嫩,父亲便把它们当作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侍候着。在老房子里用杉木板围成一个小屋,这便成了屋中屋了,父亲还怕它们半夜冷,于是又在小屋里架着板子,板子上洒上厚厚的木粉,屋顶也用东西盖上,只留一个小门供它们进出。小屋内温暖又安全。

每天早上,父亲早早地起来。把苞谷打磨成粉粉,按比例加入饲料,等着太阳升高了,田里的水不冷了,露水干了,才把它们放出来。吃饱喝足,再放它们到田里嬉戏,让它们学习捞田螺,撵小鱼小虾,啄稻稗的穗子。

父亲早早地吃了饭,它们在田里玩,父亲就坐在田埂边上,寸步不离,怕有什么东西吓着它们,欺负它们,也怕说来就来的暴雨。说来也怪,鸭子在水里游泳没什么事,可要是被一场暴雨给淋着,就会生病致死。

周末,我也常常回去,想帮他照顾照顾鸭子,好让他歇息两天。可父亲总是不让我插手,总是嫌我笨手笨脚委屈了那些鸭子们。

那一个月里,父亲一天集也不赶。要是平时,父亲总是有事没事去集市逛逛,或买点日用品,或给在镇里上班的我们送点米,菜等东西,或干脆就是休息一天。父亲常到姑姑和二姐家去探望,歇个一天半天才回去。可自从喂养了这几十只鸭子后,就再也不去串门了。这让姑姑和二姐极为担心,以为是生病了,所以打电话问我是怎么回事。

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鸭子长得很快。一个月后,后背,胸脯冒出了一丛丛粗大油亮的羽毛,两个翅膀像剪刀似的在后背交叉起来,叫声也一天天变起来了,嘎嘎嘎个不停。

鸭子长到这个时候,就不用太操心了,只要喂饱就行。父亲又像以前那样赶集走亲戚。我为父亲可以松一口气而高兴,也为父亲即将有收获而高兴。

一天中午,我和父亲在家里闲聊。邻居吴子文,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涨红着脸,说了好一会儿。我才听懂他的意思。原来是他喂的狗叨回几只已经咬死的鸭子。他要父亲去看看是不是我们的。因为今年,寨子里喂养鸭子的就只有父亲一人。

父亲赶忙丢下饭碗,几乎是小跑着出去了。不一会儿,父亲提着两只已经死掉了的鸭子回来了:一只耷拉着半截脖子,脑袋却不见了;另一只则耷拉着一边翅膀,血肉模糊。父亲说是在田埂上捡到的。

现在可以断定,这些鸭子都是他家的狗给祸害的。

父亲低沉地叹了一口气,紧紧地攥着那两只死鸭子。子文更加紧张了,说话本来就略有结巴,现在就更为明显了:死了多……多少只?”

“它们来来往往,我怎么数得清呢?晚上回来才能数得清!真背时!”

“那……那等你弄,弄清楚多少,我,我赔给你。”

的确太可惜了。那是父亲近半年来的心血,这简直是在割父亲的心头肉。幸好咬的是鸭子,如果是咬到人呢?事情不是更恼火了吗?他们也该知道养狗的苦头了。

父亲提着那两只死鸭子走了,我知道父亲是等着鸭子回来,好清点被咬死的数目。子文也回去了。

傍晚,父亲赶着鸭子回来了。这些家禽并不因为新死了同伴而伤心,它们在为马上要吃到苞谷而兴奋不已。快到家时,它们突然加快了速度挤到前面,十来双鸭掌拍打在地面啪啪作响,有的则扑扇着翅膀让速度更快,落在后面的嘎嘎地抱怨着,好一派热闹情景。

父亲先前凝重的脸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烟消云散,手里攥着的那两只死鸭子也不见了,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子文可能一下午都躲在路边等待。看到父亲回来了,等鸭群一过,他立马窜到父亲面前,说:“伯,一共是多少只?你买时一只多少钱,我赔给你。”他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父亲还没有回答,他的手已在衣袋里摸索,掏出几张钱来。

父亲一愣,随即笑起来了:“十二只。如果要赔的话,哪能光赔买鸭子的钱呢?饲料、玉米、辛苦钱呢?

“那一起算吧!”

父亲一拍他的肩,边跟上他的鸭子边说:“一分钱都不要你赔,你又不是故意的!”

子文还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又跑到我前面,说:“哥,你替伯伯收下吧,你看他辛苦那么久了……”

父亲不要赔偿,自然有他的道理。为了配合父亲,我只好宽慰他:“不要你赔了。我们都认为你人很好,如果你狡猾,把死的鸭子给藏起来,不告诉我们,我们都不知道少了鸭子,假设哪天知道了,但也不知道怎么少的。其实你家里的狗也太可爱了,做了坏事还让人知道,假如它就在外面吃了,不叨回来,我们又上哪儿知道呢?”子文也笑了,他知道我们是真的不要赔了。他才不好意思地扭捏着回去了。

侍候好鸭子,煮饭还早。父亲跟我聊起天来:“屋前屋后住着,哪能这样算账呢?你又很少回家,寨子里有什么事你很难帮上忙,搞好关系不容易!其实邻里关系太重要了,我老了无所谓,你们日子还长着呢?收了这个钱,以后你们还怎么好相处啊?”是的,父亲想得很宽很远,又都全是为了我,以及我的孩子。一想到这里,一股暖流窜入我的每一条血管。

我们世世代就在一个小寨子里住着,这几年,子文家修建了新房,我也在他家后面修建了新房。上下只隔一人高的土坎,两家说什么话,炒什么菜不问都可以知晓。平时你来我往,抬头不见低头见,借把刀,借一两升米。他父亲刚五十出头就死了,如今剩下他们孤儿寡母,他母亲打工去了。只剩下他一人在家务农。如果收了他的赔偿,于心何忍呢?

快吃饭时,子文竟然又来了,说:“伯,哥,你们快去吃狗肉吧!我把狗杀了”

他竟然把狗给杀了。我又一次感动。说:“杀狗又何必呢,以后我爸爸去守就不再出这种事了!要知道我都不让你这样做了!”

那天,我终于明白。人老了,渐渐地就把儿孙当成了自己的圆心。

吴顺志简介:湖南凤凰人,1979年出生,小学教师。喜欢写作,有散文,通讯,论文二十余篇发表在《团结报》,《湖南教育》,《湖南日报》上。

本刊顾问:龙国武 刘诚龙 俞荣斐

总编:唐白甫

主编审稿:  陆秀   唐建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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