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敌视社区团购

最近很多人骂社区团购，说这项生意缺德，是资本在吸穷人血。批判者有一贯反资本主义的左派，悲天悯人的媒体人，还有互联网批评家。他们的大合唱让我困惑，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如果要批判资本吸小商贩的血，首先轮得到社区团购？超市、电商、淘宝和拼多多，哪一样不从商贩那里抢生意？经济不断发展，有些商贩的生意缺乏效率，需要转型，不转型就淘汰，这些都是最普遍的商业进步。批评者都从街边摊买菜吗？希望他们诚实回答这个问题。

 

我知道他们有一种说法：街边摆摊是没法上网的穷摊贩，社区团购一展开，他们一线生机就没有了。可是，有不上网的小摊贩，就有更多不上网的买菜者。市场之大，哪一种生意能通吃一切。

 

当年淘宝崛起，也有人说线下服装店完蛋。实际却是，服装行业爆发，更廉价丰富的衣服充斥夜市，十几块钱就能买不错的衣服。拼多多兴起，很多人也觉得网上东西那么便宜，谁还线下消费。事实上，直到今天，网上零售占全部零售额也还是很少数。

 

社区团购有优势，它是便宜、方便，品质却难以保障。买菜这种事情，岂是网上看两张图片，就能保证收货之后心满意足。很多人就是喜欢在超市和街边摊贩那里，边挑边买，这种人群我不敢说大部分，至少非常多，更多人则是兼而有之。

 

淘宝出现已有十多年，各种购物节日轰轰烈烈，电商的好处被说尽——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线下买衣服。买衣服如此，更何况买菜。说社区团购将消灭街边摊的人，缺乏对市场需求多样性的认识，更不要说社区团购这样复杂的生意。

 

社区团购不会连片横扫，它的成功依赖“团长”素质和社区氛围。团长需要运营社群，准时收发，反复通知，避免出错，还要和物业打好关系。有些社区楼层分散，取货不便，“团长”要开几个取货点，甚至要送货上门，这些都不容易。有些小区物业不配合，没人愿做这种事情，就不会有社区团购。

 

骂社区团购的人，他们大多自以为站在穷人这边。可是他们有没想过，谁支撑起社区团购的生意模式？其实是差不多的普通人——甚至可以说是穷人。先从社区团购的的“团长”说起。

 

“团长”少数是全职，多数是上班族兼职。他们工作之馀，忙着搬货囤货，经常把家当成小仓储间。他们在社区里设点摆摊，等待“团员”前来领货，一忙就是几小时。倘若物业不允许社区内摆摊，就要把家设成取货点，接待络绎不绝来取货的邻居。有些邻居归家晚，往往晚上八九点钟才上门取货。

 

“团长”放弃闲暇休息，牺牲家庭宁静，甘心被邻居敲门打扰，经常要跑腿送货，他们图什么？不就是想赚钱，哪怕一单只赚几块钱，甚至几毛钱。这些网络时代的小摊小贩，只是赚些跑腿费和服务费，却被骂成资本家帮凶。同情街边摊贩的批评家，谁能体谅一下他们呢？

 

我住的小区今年出现社区团购。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女性，每到下班回家就要在小区里摆摊，给邻居们送货，一蹲就是两三个小时。后来物业觉得有碍观瞻，就租给她一个地下室用于储货理货。进入冬天，地下室太冷，不适宜长期工作，他们就退了租，在家里理货发货。

 

我每次去取货，就站在她家门口等待，这位女人就从玄关给我递出来。我经常能听到她的两位女儿跑过来，要给妈妈帮忙。来取货者有很多老年人，他们表达不清楚，经常要沟通很久。北京冬天的风又劲又冷，走廊的风嗖嗖往屋里灌。每到这时我就想，这家里该有多冷啊。

 

社区团购之所以兴起，最根本的原因是：大量中国家庭，真的在乎那一块两块买菜钱。就算社区群里刷刷刷，和邻居们“买菜拼团”，牺牲网上宁静和生活隐私，他们也想在日常饭菜里省点钱。和“团长”赚辛苦钱一样，买菜人也不容易。他们就不是穷人家庭吗？大概在批评者眼中，这些想省钱的普通家庭，他们的利益都是看不见的。

 

在这场关于社区团购的辩论中，最广大的参与者没有发声。事实上他们已经用金钱投票，表达出对这个生意模式的支持。

 

不可否认，社区团购让部分街边摊贩失业（再次强调，只是部分），但不意味着它是穷人收割机。社区团购是穷人的朋友，普通人买菜花销减少，生活成本降低，用于储蓄和其他消费的金额增加，其他就业才有机会。很简单的经济学道理。

 

对企业而言，它们赚取利润（这是对他们有效服务的奖励），才可能持续创新发展。企业发展，创造就业，大量生产者和消费者通过平台对接，买卖两便利，商业效率提升，民众生活水平提高。这不正是过去多年，淘宝、拼多多等互联网经济的发展路径呢？何以到社区团购这里，就成了十恶不赦。

 

我很早就尝试社区团购——正如我也是商场、超市、街边摊贩和电商的光顾者，一则是为省钱，二是为了观察这个新兴行业。对新兴的经济形态，我总是好奇先于判断，更不想让别人牵着鼻子走。社区团购就在家门口，大家想了解的话，几乎没有门槛。

 

社区团购早期并不好做，问题一大堆，很多人将信将疑不敢买，不过它的优势显而易见：方便，便宜。今年资本入局以后，菜价显著降低，可订购的品类增加了不少，品质大幅提升，配送非常快，团长的服务水平也在提升。这些巨大改变，批评者们偏偏看不到。

 

参与社区团购越多，我越发觉得，大家都是在讨生活。敌视社区团购的批评家们，不妨亲手买几回菜，多和社区邻居打交道，看看内心是否还有炽热的阶级仇恨。资本真实改善了行业生态，未来能不能走得远，尽人事，看天命。

 

最后说一说很多人大谈的“垄断”。经济学中，很多“垄断”都是人为定制的标准。麦当劳算汉堡快餐界的垄断者吗？从市场地位和影响力看，麦当劳难逃嫌疑，把它放在餐饮行业，麦当劳算什么呢。社区团购再“垄断”，哪怕一家独大，它还是面临广大消费市场的竞争。

 

各大财团发补贴抢地盘，很多人很惊恐，觉得将来要被资本生吞。换个角度想，无论资本包藏什么阴谋，最后战局如何，还是消费者说了算。

社区团购需要“烧钱”，这表明消费者对价格非常敏感。谁家价格有优势，就买谁家菜。可以预计的是，这将是一个长期混战、消费者获利的过程，最终建立起来的市场优势，也非常脆弱。

 

所谓的市场垄断通常是：胜利者满足消费者需求，获得了普遍赞赏。消费者普遍的选择，才造就了成功者的地位。一旦它做得不好，消费者就会将其抛弃，转投更好的竞争者，“垄断”就烟消云散。而谁有能力排除竞争，制造真正的垄断呢？答案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