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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修司:隋唐以前的用药法

 jiezhukuaile 2020-12-14

小高修司隋唐以前的用药法

杨文喆,张再良 编译

为了搞清楚汉代张仲景所写的《伤寒论》和宋代经林亿等校订的《宋版伤寒论》有什么不同首先让我们来看看在伤寒初期所用的发汗祛风剂吧。

古代从《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的“气味辛甘发散为阳酸苦涌泄为阴到《素问·至真要大论》篇的“辛甘发散为阳酸苦涌泄为阴咸味涌泄为阴淡味渗泄为阳可考虑辛甘药为基本的发散药。对《神农本草经》中关于“风”的全部八十八种药物试作性味分类的话其结果为辛药32甘药18苦药35酸药2咸药1种。作为发汗祛风药辛甘药一般容易理解但是为什么作为清热、吐下而常用的苦药也那么多呢这确实是一个疑问。

在论述古代五行学说的基本书籍《礼记·月令》中有如下说法“夏日其味苦其臭焦。火所以苦南方主长养。苦所以长养之。五味须以苦养之”。《元命苞》有“苦勤苦乃能养由此可以理解在古代认为苦味是可以养五味的气味。有“春之日其味酸……”的条文此解释是根据《说文》中春、木、酸相对应形容草木生芽茂密的样子特别是酸有鑚(穿透)的意思并非现代中医学中酸味即收敛的意思而是形象地强调了发散、通透。这样就能够充分理解由春天酸味而发生的草木经过夏天苦味而成熟酸苦是“发芽”“成熟”的意思有发散、通透、清热解毒的药效。

1辛甘派和苦酸派的对立

试想现代酸苦药虽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但为何不作为发汗祛风药使用呢这里可以看出《宋版伤寒论》的编集意图。

《千金要方》卷十曰:“凡除热解毒,无过苦酸。故多用苦参、青葙、艾、栀子、葶苈、苦酒、乌梅之属……夫热盛非苦酸之物不解……”又曰:“今,诸()多用辛甘、姜、桂、人参之属疗之,此皆价贵难得,常求此比行,转以失时。而苦参、青葙、葶苈、艾之属,所在尽有,除热解毒最良,胜于价贵之药。”主张把容易到手的酸苦类药作为清热解毒药使用的阮河南,是把酸苦(苦酸)药多用于解表、清热解毒一派医生(以下称为“苦酸派”)的代表。在《抱朴子》中,名医阮河南曾屡屡被引用。《千金要方》卷一习业著书的医师中出现了张仲景的名字,阮河南竟然名列第三,当为三国时代魏国的医师。

相反,还有主张将辛温药作为发汗祛风药使用的一派(以下称之“辛甘派”),这可从《宋版伤寒论》的校订者林亿等所写的《宋版伤寒论》“后序”的文字中见到。“夫治伤寒之法……惟大青、知母等诸冷物投之,极与仲景本意相反……奈何仲景之意,治病发于阳者,以桂枝、生姜、大枣之类;发于阴者,以干姜、甘草、附子之类。非谓全用温热药,盖取《素问》辛甘发散之说。且风与寒,非辛甘不能发散之也。”就这样排斥了苦酸派的治法,以致于不用辛甘药不能达到发散的目的。

《宋版伤寒论》的“后序”提倡的“辛甘发散为阳”,说到底是受运气七篇的影响,用隋唐时代高价药的方法,在宋代未必大家都赞同,用历史的眼光看,象这样爱用人参、桂枝的一派,似乎可以认为是相当特殊的流派。如《伤寒总病论》引用《素问》的“辛甘发散为阳”和“酸苦涌泄为阴”,分别有“桂枝、甘草、细辛、姜、枣、附子之类”和“苦参、大青、葶苈、苦酒、艾之类”,以此来达到恢复阴阳之气的目的。另外,《珍珠囊补遗药性赋》的用药法中有“苦味直行,泄药辛味为横行发散”的记述。

由于奉皇帝之命刊行的《宋版伤寒论》影响巨大,苦酸派渐渐在历史中淹没了,被以人参、桂、生姜等高价药为主体的辛甘派所取代。即如“后序”明示,宋改的主角林亿等宋臣也属辛甘派,当然依据自己的观点进行了更改。宋以后从《宋版伤寒论》开始,到现代作为中国医学基础的诸校订本成了日常的读本,不知不觉中辛甘派的看法已成为了常识。进而为了迎合这一潮流,诸药的功效记载发生变化,对有些药物的发汗解表的认识消失了。具体药物的例子后面会谈到。

顺便看一下《神农本草经》中所述的药效比补法(除了长生不老药)更加常用的是祛邪、理气、活血、祛寒湿等治标的方法。在医疗对象限定为王侯贵族的汉代病因多为外感病、气滞、食滞、外伤等实邪泻法就显得很重要。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一般民众渐渐享受到了医疗所带来的恩惠相对虚弱的人口有所增加医疗上有必要导入补法的概念在经验不断积累的基础上发现和追加了补法的功效。同时为古代苦酸派所重视的苦酸药的效能也出现了很大的变化本草书对此也许进行了改写。此种倾向在《名医别录》时代已经初露端倪宋代进一步确定这一方向在金代李东垣的《脾胃论》中得以确立以后又经过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一直发展到现代中药学。

2以附子为首的辛温药的使用

关于隋唐以前伤寒的治疗基本方针是基于《素问·热论》篇“阳病发汗阴病吐下”。即太阳病、阳明病、少阳病皆用发汗法太阴病用吐法(《诸病源候论》以后)少阴病和厥阴病用下法以此作为原则。特别是阳病用发汗法最重要是用附子等辛温药。如《太平圣惠方》卷九“治伤寒一日”所见桂枝汤与《宋版伤寒论》的不同药物组成中有附子。如果仔细探讨《宋版伤寒论》的条文可以发现用桂枝汤治疗伤寒有发汗过多的几个地方。这个桂枝汤作为《宋版伤寒论》的桂枝汤很难考虑应理解为包含了附子的《太平圣惠方》卷九所用的桂枝汤。这是林亿等对《伤寒论》进行符合时代的改写过程中所留下的还没有完全转换好的原来《伤寒论》中的一些痕迹。附子在《神农本草经》的功效明确有“治风寒”并以其强烈的发汗作用为众所周知。还有川芎也是辛温祛风药的同类《千金方》的“芎竆汤”可说是以川芎为主药的麻黄汤加味方剂。

这里,我们可以比较一下《太平圣惠方》卷九(伤寒)、卷十五(时气病)、卷十七(热病)的各日期中药物的使用频率。《太平圣惠方》卷九伤寒阳病初期有多用附子、麻黄、桂心的特征。在伤寒发汗法中使用附子,而另一方面应注意的是,在时气病、热病中则完全不用。

可以考虑,在狭义伤寒的阳病期频繁使用附子,因对温病系疫病有强力的发汗作用,所以使用受到限制。汗为津液,过度发汗会引起阴液的耗伤。可以认为,临床治疗的对象,在汉代是以王侯贵族为主,到了宋代扩展到了相当多的一般民众,这从苏轼残存的诗文中也可以明显体会到。

在以王侯贵族为治疗对象的汉代而撰写的《神农本草经》(日中学者一致评价森立之的复元本最善)中,记载的药效大多是以祛邪、改善气血流动为目的的,所谓的补益作用几乎没有记载(对“久服……”之类的神仙记述这里不作评价),即补益不是用药物治疗,而是以食物摄取调养为基础的。作为治疗,总以治标为主体。

宋代频繁出现了饥荒,对一般民众采用补益治疗的情况多起来,与此相应,以发汗祛风、止痛、祛寒作用为主的附子,功效也向温阳(温里)发生了变化。于是,从《素问·热论》篇以来“阳病发汗,阴病吐下”的原则,一变而为“太阳病仅发汗祛风,少阳病用和解法,阴病的下法提早用在阳明病,同时补法在阴病中开始运用”,如此,一个新的治疗体系就形成了

当阴阳两虚,体质衰弱的人,而患有温病为主的疫病时,与其治疗方法相应的《伤寒论》,强调了在阳病期应该禁用过度的发汗和下法。作为对策可以考虑的是,引起过度发汗主要原因的辛温药使用应该受到限制,和附子同理,川芎、当归等也属此类。根据《神农本草经》载,川芎的药效明确为“治中风”,现代虽然有大家都熟悉的治疗风寒头痛的川芎茶调散,而在《宋版伤寒论》中川芎完全没有使用。如同附子变化为阴病使用的温阳药一样,当归在《宋版伤寒论》中也主要用于厥阴病。吴茱萸也是一样,《神农本草经》记载的用法是“逐风邪”为主的治标方法,后世则变成了“肝经的温经药”

由于恐惧过度发汗,转而对辛温药进行制限,其中也有“五辛之禁”。禅寺的山门入口见到“不许荤酒入山门”,这可以说和辛温类的野草能温阳强精理论的有关,二者有相通的地方。尽管韭、葱、蒜等蔬菜正是辛温药,是重要的发汗祛风药,但在《宋版伤寒论》中却不被看重,具体用例也仅见温里剂的白通汤

3关于麻黄的用法

《宋版伤寒论》中,太阳伤寒用麻黄汤,伤寒用麻黄是一般的认识。《神农本草经》记载:“麻黄,一名龙沙,味苦温,生川谷,治中风伤寒头痛,温疟,发表出汗,去邪热气,止咳逆上气,除寒热,破癥坚积聚”,可见麻黄不仅可以治疗伤寒,亦可适用于温疟,即温病系的疟病(广义伤寒)在古代医学书中麻黄究竟是如何应用的呢?

下面以《肘后方》和《医心方》为例试作探讨。以《肘后方》治伤寒时气温病方第十三所见药方变化()和《医心方》治伤寒日期的用药变化()为例。《肘后方》首先用附子发汗,其次苦酸派用苦酸药,葱豉、葛根、升麻这样一些常用的药物出现了,麻黄是排在最后的。这其中的道理尚不清楚,也许作者葛洪属苦酸派,但必须注意到的是,原来排序在后的麻黄,后来却成为了辛温派的优势药物。当然也应考虑北方系植物麻黄在当时是如何流通的。在《医心方》中,麻黄的用法是“汗出后”症状仍未解,这完全出乎意外,今后有必要作进一步的研究。

4消失了的祛风清热剂

阮河南等苦酸派常用的祛风清热药有苦参、青葙子、艾、栀子、苦酒、乌梅等后述的吴茱萸、山茱萸也属同类。以下让我们来看一下关于艾叶、白薇以及两种茱萸的实际用例。

41艾叶艾叶初载于《名医别录》“味苦微温”的记载现代中药学谓其“味辛苦性温药性为温“散寒湿止痛温经止血即一般众所周知的“暖宫”。《肘后方》云“伤寒及时气温病及头痛壮热脉大始得一日治疗方记载了艾叶作为单味发汗药的用法也可见与黄连同煎的处方。《外台秘要方》引用《崔氏方》“阮河南疗天行()七八日热盛不解艾汤方如无生艾用熟艾煎“宜疗有大热者”从这些处方中可见苦酸派的代表阮河南的临证思路这些记录很明显与现代中药学的用法不同(译者注文献举例略)

42白薇现代认为白薇有“清虚热”作用属滋阴、清虚热药。在《神农本草经》中载其有“主暴中风”的强烈药效。据森立之所说这里的中风不是《伤寒论》的伤寒、中风而是《金匮要略》的中风属现在的卒中类。值得怀疑是宋代以后出现了与现代相关的具有清虚热药效的白薇这和古代本草书所说的白薇是否是不同的两种药物呢古代的白薇是什么让我们作一考证吧。

古代本草书中的记述(译者注:限于篇幅,此处有大段的内容省略)《神农本草经》中有祛风作用的药物以辛药和苦药居多。《伤寒卒病论集》和《黄帝内经》是经宋代改订、出版以后,发展到现代的。伴随汉代和宋代的气候变化(寒冷期过渡到温暖期),作为疫病的伤寒也从寒疫(狭义伤寒)变化为温疫(广义伤寒),与此相应,临床急救医书《伤寒卒病论集》当然也面临相应变化。

但《神农本草经》作为历代官制本草书不断被引用要想改变它是不可能的所以古代内容保留在其中的可能性很高。因此所谓祛风药即在伤寒初期治疗中必用的发汗药后世一般变化为辛温药而苦药多被忽视了这就有必要看一下汉代张仲景《伤寒论》以前的论述。

这里的必备知识是苦温派与辛温派的对立。提到古代的白薇(苦平),可以认为其是苦酸派常用的药物。宋代林亿等属辛甘派,当然根据自己的观点进行修改也可以理解,但在温疫流行的宋代,避免用辛温药的过度发汗,确立了与原《伤寒论》不同的新《伤寒论》,宋代的校订本亦为我们所常见,所以在不知不觉中辛甘派的观点也就成了常识。即苦酸发散法成了被历史埋没的治法,《神农本草经》中所见的白薇,从植物种属来源看,是与现代所用的白薇不同的药物,如果想要使用古代白薇的话,莽草根是最合适的。

43山茱萸和吴茱萸

山茱萸的药能和基原的变化(译者注限于篇幅此处有大段的省略)宋以前的医籍处方仅写为“茱萸”。古代的本草书如果看一下《神农本草经》、《名医别录》的记述有惊人的相似性可以认为二者的区别是不怎么明显的。对两种茱萸共同的用语都可见“寒热”“温中”“寒”“湿”“痹”“三虫”“风邪”“寒热”“温中下气”“五脏”“小便”与“洩”同义“疝”与“痛”同义。故可以说两者几乎是同一类型的中药。

那么古代诸书中没有清楚记载两种茱萸的区别而基于当时的本草学知识明确进行区分的是林亿等宋臣。《千金要方》的序文之后“新校备急千金要方例”中宋臣们明确写道“古文记载要旨简素门冬隐去天和麦椒不能判别秦和蜀……古书仅言术近代医家作为苍术使用而现在加上白字成为白术”。例如本来《千金要方》的“茱萸、门冬、椒、荆、术”由北宋初期的宋臣(高保衡、孙奇、林亿)的校勘作业改成了“山茱萸、吴茱萸、天门冬、秦椒、蜀椒、杜荆、蔓荆子、白术”。

这里要特别注意的是,吴茱萸在《神农本草经》中的记述为“逐风邪,开腠理”,这与山茱萸在《名医别录》中的记述“风邪,寒热,出汗”,意义重叠。可见,两种茱萸在古代都有祛风发汗的作用。如《肘后方》中治伤寒时气温病方“已六七日热极,心下烦闷,狂言如见鬼状,起而欲走”,恰可考虑《宋版伤寒论》阳明病胃家实的病态症候。有与此相对仅“干茱萸三升”煎之,“得汗而愈之”的处方。但条文最后“恐失本方,必应用之,以此为秘”表示此为重要处方。这里“干茱萸”是山茱萸还是吴茱萸很不明确。

纵观《千金要方》关于发汗法的记述“发汗散四(方十一首)”中有青散、赤散、华佗赤散和防风、麻黄、附子(或乌头)、细辛、吴茱萸等一起使用。吴茱萸、山茱萸治伤寒、中风,可见于《本草图经》、《医心方》等书籍也可见于《太平圣惠方》卷九“治伤寒一日候诸方”以下的伤寒历日法中。

既然在古代山茱萸、吴茱萸有作为发汗解表药的认识为什么会在历史上埋没吴茱萸在《神农本草经》中味辛实际品尝或煎煮后为苦味。山茱萸与本草书所载相同共为酸性。两茱萸应如前述苦酸派认为有解表、清热等作用随着这一流派在历史上的消失两茱萸作为发汗解表药的用法也逐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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