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散落在318国道旁的小镇

318国道东起上海黄浦区人民广场，西至西藏聂拉木县，沿北纬30度而建，全长5476公里，横跨东西8个省份，为中国最长的国道线。

318国道被称为旅游观光的景观大道。

1、时间是什么

在318国道旁边的许多个小镇中，我于十五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停留了两天。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尽管它跟其它许多小镇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差不多的多层房子，商店和小饭馆、小旅馆，邮局，超市。每个小镇都是差不多的布局。

第二年，这里新开了一家服装超市，这在当年是很了不起的壮举。现在，这家服装超市还在，老板或许换了几任，门口的招牌明显成就了，十四年来，没有人更换过。

也是在第二年，国道旁新开了一家超市。十三年后，也就是去年夏天，这家超市最后打折甩卖，将所有商品清空，彻底关门了。

镇上仍然有2家家具店，老板换了吗？肯定不是十年前的那位老板。

刚进入小镇那一年，有些面孔还很陌生，但很快熟悉起来。春节里，某一年还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相互之间敬酒，说些新年里祝愿的话。这段关系一直这么维护着，感觉很好。大约是三年前，这家人的女主人忽然去世。接着，偶尔会听到关于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因为女主人过世，落落寡欢，有些老年痴呆症的迹象，恐怕时日无多。在那以后，又过了两年，这男主人也过世了。

对一个外来者说，似乎从来就不存在过男主人、女主人这样一类人。他们曾在这里的某个房子里生活，相互照顾，迎接外来的客人。唯独在镇上生活过，且跟他们有交集的人，才会在偶尔的谈话中，再次提起他们，但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十四年前，有些小孩还没有出生。十四年后，这些小孩的父母找到了另一半，在父母的安排下结了婚，生下了这一批孩子。如今，最大的孩子已经上初中，个头跟成年人一样高了。

在这些孩子们面前，我再也说不出“好好念书”这样简单的话来。时间往回走二十年，父辈们还会在每次见面时说“好好读书”，尽管那时候我们已经是十八九岁的青年了。在父辈的观念里，“好好读书”就是最大的价值观。如果说到人生有什么遗憾，他们无一例外都会说，只恨当初书读少了，这辈子只好当睁眼的瞎子。要是多读点书，今天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现在想来，父辈们说的也没错。迄今为止，我最不后悔的就是这一路走来读了许多的书。这是最不会浪费时间，最有价值的事。

但在现在的孩子们面前，我不再轻易说同样的话。世界已经变了，变得跟父辈们所认识的样子，完全不同了。有些观念需要变一变。读好书还不行，还要别的。至于到底需要多少本领，每个人需要自己选择，自己得出答案。“好好读书”的价值观，只是许多本领中的一个。

十五年前我第一次看到的那些建筑物，如今有的还在。有些人，不在了。又出生了许多那些逝去的人再没有机会看到的小孩们。这些房子的外墙涂料，在日光和空气中的灰尘的侵蚀下，老旧的痕迹很明显。你没法不去想，哦，都是些老房子了，恐怕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建造的吧。确实是这样。你在建筑物的外墙上看到了时间流逝的痕迹。这些建造得壮观辉煌的房子，大部分时间里大门紧闭，很少看到人活动。

直到某一天，门口忽然跑出来一个你不认识的孩子。刚开始几年，他傻傻地跟在每个人后面。再后来，他忽然上了学，去了城里。再一次回来时，这个当年的孩子，已经是个初一的学生了，高高的个子，顶着一张稚气的脸，头脑中装着的东西，已经是你所不能理解的了。

2、孩子

爸爸在外地上班，妈妈在附近的工厂上班。年幼的孩子由奶奶照看。可以想象，在许多个平凡的日子里，孩子在奶奶的注视下，一个人满屋子跑，翻各个角落的箱子和包裹，从中发现某些令他觉得惊喜的东西。

孩子不缺任何东西。零食要藏起来，防止他过度吃零食，积食不消化。屋子里有好几箱子的玩具，都是电池驱动的，反复播放着同样的音乐，他不觉得你烦，反而需要这样的声音，一直响着。

但孩子还是缺少更重要的东西：有意义和价值的陪伴。比如，同龄的小朋友，爸爸妈妈拿着童书讲故事。

回来时，情况不会有太大变化。但这并不需要有什么焦虑。因为孩子仅仅需要陪伴而已。在他玩耍的时候，在旁边陪着，注视着他，让他觉得安全。

每次妈妈回来再次出去时，孩子都要跟在后面，依依不舍。当门关上的那一刻，孩子会哭着掉下泪来。但很快，他会在奶奶的哄劝下回复平静。这样的短暂分离，每天都上演，每次都令人伤心，但每次都很快复原。

就像那些翻了很多遍，但每次再次翻阅时，仿佛是第一次翻阅的书，因为孩子短暂的记忆，不足以对这些事感到厌倦，所以，同样的离别，也只是一会儿功夫的事，不会留下太久的伤心。没有太久的记忆，也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

孩子就这样，在小镇的某个房子里，时而欢笑，时而哭闹，不为人知地悄悄长大。要不了多久，也就是三五年的事，又一个学龄前儿童将走出家门，到镇上的幼儿园或是小学里去。

从那里出发，他们将一路走到外面的大城市，留在那里工作、生活，逢年过节，驱车回家，跟父母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