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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春秋:父亲的“两大件”(作者 谭丰华)

 文化佳园 2020-12-20

父亲晚年有两个标志性的东西,一是一台小收音机,他耳朵有点聋,常把收音机举到耳边。他的另一个标志,有一块茶色的怀表,过了一个时辰,他会习惯性地掏出来看看时间。半导体和怀表,像父亲的亲密朋友,一伴随在他身边,成为他暮年的爱。

当年,下乡知青小金有一台收音机。夏日,细月或月圆的夜晚,繁星点点,小金的门口总会挤满了大人孩子。老人衔着烟袋,孩子们躺在蓑衣上,好奇的大娘婶子也会手摇着扇子,静静地围在这里。全村有了这台收音机,大家的心一下子有了憧憬,给枯燥乏味的农家生活带来亢奋和情趣,每个晚上,大家不亚于看一场电影。不知父亲不喜欢,还是放不下面,他很少去凑这个热闹。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村里装上了大喇叭,它的功能几乎局在村里几个干部身上。发通知,催公粮,宣传计划生育,一些干部常常不喝酒不发话,喝了酒对着话筒放粗。父亲也懒的听,偶尔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有时候把烟袋向鞋底一磕,发几句牢骚。那几年,人们都躲在自己家里看电视,大喇叭反而成了扰民的噪音。那些似乎能闻到酒气,啰哩啰嗦的讲话着让大家心烦。

收音机、录音机……三转一响,在乡村这块穷乡僻壤之地,曾经风靡一时,谁家闺女出嫁这是一份昂贵的礼。那些蓄着长发,身穿喇叭裤,手拎着,肩上扛着,在街上招摇过市的双卡录音机一夜之间也无人问津。彩电像“堂前燕”,悄悄飞入寻百姓家。随之,一种价格低廉,交直流两用收音机、播放器,大,它受到城老年人的青睐。不知何时,父亲买了一。自从有了它,父亲的古稀之年近乎痴迷于,仿佛他的前半生白活了。早上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打收音机,早晚须臾不离,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不知听了多少遍,每逢收音机里传出刘兰芳的声音,父亲一下子来了精神。有事没事,只要到了个点,生怕错过,手中的都停下。一次灶台上蒸了馍头,父亲只顾添柴烧火,竟然忘了时间,水没了,馍头冒烟了。长此以往,如此着迷,娘和父亲吵过架。“你看看,像灌了迷魂,不知在想什么?饭不吃,一天到晚把收音机贴在耳朵,我就纳闷,听书能当饭”。娘的话带有几分埋怨,也是处于对爹生活上的关心,她是不愿意看到父亲迷上收音机的。父亲穷困大半生,心灵干枯荒芜太久,他又能怎样?

人的确是一种奇怪的动物。父亲大半没戴过手表,他却只字未提过。一旦获得却爱不释手。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钟表柜发现了一款怀表,很适合老年人戴,我买下来送给了父亲。看时间并不重要,也想让他像许多老年人那有个标。父亲自接过怀表那天起,就把它揣进衣兜里,半截黄色的表链缀在钮扣上。从表情上看父亲对此很受。人前人后,有事无事他拿出来端详一下,有了它,故事似乎也多了。听娘说,自从父亲添了怀表,倒是活出味道来了,再也不用白天看日头,夜间听鸡打鸣了,几点起床,几点吃饭,生活讲究起来。

有一段时间,怀表罢了。父亲像丢了魂似的,问问表匠,这哥们伸出手指一比,要几十元大票方可搞。“操他个奶奶,真是白菜出个牛肉价,拴牛的缰绳比一牛贵,我这个破表也只值几十块钱,不修了”。不过,气归气,骂归骂,时间久了,父亲心里还是痒痒,回过头还得去那个修表

父亲只活了七十六岁,他的人生走向归结,把他从宅院送到墓地这个最后驿站的过程中,照他的遗愿,“两大件”放进棺材。那个年代,收音机和怀表已不是稀缺之物,许多老人人手一台。不过,凭我的感知,父亲临终时依旧爱这两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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