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马腾驰//《大张寨四月八会》

 马腾驰 2020-12-21
大张寨四月八会(散文)     作者:马腾驰

——大张寨古会热热闹闹的景象

大张寨四 月 八 会(散文)

·马腾驰

农历四月初八,是老家大张寨过古会的日子,村里人简称为“四月八会”。这一天,对大张寨人来说,是仅次于过年的一个大节日。

古会由来已久,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在哪辈先人手里立起来的。小时候的我们,一年中最盼望的有两个节日,一是过年,再就是四月八会了。盼过年,等过会,对我们这些孩子们来说,最大的吸引力就是能穿上平时穿不上的新衣服,能吃了平日吃不了的好吃的。

年龄小的娃娃们过四月八会,只操心着能否吃上一个油糕,或者吃上一碟用平底漏勺,从粉坨上划拉下来,细细地,辣子调得红红的凉粉。古会,吸引了四邻八乡老老少少的人们来跟会,拥挤的人群,卖吃食的各种吆喝声,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使我们这些孩子们觉得很是开心,很是自豪。哎呀呀!你看,你看看,这么多的人来了我们村,在我们家门口过会哩!多好,多么地热闹!

长大后,离开了大张寨,才知道老家四月八会这个日子,不是一个普通平常的日子,不是先人们随便选个日子,就立起来了古会,它是一个考究的,大有来头的日子!

农历四月初八,是公元前565年,古印度迦毗罗卫国的王子,后来成为佛祖的释迦牟尼诞辰日!相传这一天,释加牟尼刚一生下来就会走路,他双脚各踩一朵莲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地为之震动,九龙吐水为之沐浴。这是多么辉煌,多么盛大而又有了特殊意义的日子!后来的这一天,世界各国各民族的佛教徒们,以浴佛等方式隆重纪念佛诞节。佛教传入中国后,魏晋南北朝时,佛诞节纪念活动由寺院流传到了民间。信佛,尊崇而膜拜佛祖的大张寨的先人们,由对佛诞节的纪念活动,慢慢衍化成为村子里以后的古会。啧啧,四月初八古会,是多么吉祥称意,多么美好可人的一个日子!对佛祖的虔诚敬拜,佛诞节的纪念活动,使古会,成为一个人老多辈传承下来的节日。由此推论,老家大张寨四月八会的设立,应该是魏晋南北朝以后的事情,具体的日子,还有待于进一步的考证了。

大张寨四月八会(散文)     作者:马腾驰

· 上世纪六十年代,正是经济困难时期。四月八会这一天,贫穷的大张寨人,大大小小的人家,都要提前买一块豆腐、几颗白菜和两斤粉条,几样简单的素菜凑在一起,用来招待跟会的亲戚们。那时候,家里凑不齐盛那几个菜的碟子,老家人大都是用耀州窑的粗瓷碗盛菜的,常听到这样的话:“再艰难,也得弄几碗菜,不然亲戚跟会来了,吃啥呀?”

过会的前一天,每一家都要安排了人去接姑婆,去接舅舅,媳妇们要去接娘家爸妈,外甥要去接姨,侄子们要去接姑。平辈的亲戚,不用接不用叫,肯定这一天早早就来了。不来,或者来晚了,客人会被主家认为是因为了什么事不高兴,或是生气了,是故意做给主家看的。大家都清楚这一规矩,晚来,或者不来,那是犯大忌讳的。

来跟会的客人,进村一定是先进亲戚家门,吃了早饭,坐一会儿,拉拉家常话,而后才去会上转。这时,先一天已来了家里,年龄大的长辈亲戚们,也会一起相携着出了门,去会上转一转。会上人很多,周围村子的人,在大张寨没有亲戚的,逛完了会还得回去,他们心里有了稍许的失落感,碰到了同村在大张寨有亲戚的人,会开了玩笑:“你晌午有吃菜的地方,我这是没地方去,这么热的天,会上转得人困马乏地,完了还得热烘烘地给回颠呢!”“走,不回了,跟我走,晌午在我外甥屋里一搭里吃,吃罢饭,咱相跟着回!”对方笑着摆手:“不了!不了!我去像个啥?叫你外甥笑话,人家会说,你看我舅家村的人没吃过饭,跑到我屋里混饭吃来了!不去不去!会也转完了,我回呀!”

古会上,醪糟摊,凉粉摊,炸油糕的,卖麻糖卖甑糕的,卖泥娃娃卖泥哨子吹糖人的,还有转陀螺赢小玩意的,各等做小生意的,悉数登场。农历四月初八古会这一日,离收麦子没有几天时间了,不少的庄稼人趁着这个当口,在古会上添置了三夏农忙的工具,一把木锨,一把扫帚或者一把木杈,扛在肩上回了家。

大张寨四月八会(散文)     作者:马腾驰

四月八会,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在那个困难时期,从过完年开始,许多人家就没有见过麦面,上顿下顿,吃的都是玉米面与红薯等等的杂粮,就这杂粮也是接济不上。过惯了艰难日子,具有坚韧承受力与忍耐性的老家人,他们是心里有苦有泪而始终面带了微笑的人们。在人面前,他们不会低沉了情绪,不会唉声叹息,心里纵是有万般的苦楚与艰难,脸上却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去接待亲戚。来跟会的亲戚们,家里也是同样的困苦艰辛,他们也是把愁场与苦水埋在了心里,以同样的笑容来跟亲人们相会。艰窘困苦,度日如年的日子,大家都是咬着牙往前走的。

过古会准备的那几碗素菜,也是每家人过会前好长时间,积攒准备下的几个小钱买回来的。亲戚来了,不能不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予以招待。就在那一年过会的那一天,就在我们家,经常吃不饱饭,年龄尚小的小弟,在院子角落里面对了墙角无声地抹着眼泪。去大门外边抱柴禾的母亲,看见他背朝人,面对着墙角在哭,上前问他:“党娃,咋了?你在这儿对着墙角哭啥呢?”他哭着给母亲说:“来了这么客,把咱的粮吃完了,咱吃啥呀?”母亲听了这话,两行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沉默片刻,她擦干了眼泪说:“我娃不怕!有妈在,有一家人在,我娃不怕!再艰难,想着办法,玉米面杂粮要叫我娃能吃上,不能把我娃饿下!”

大张寨四月八会(散文)     作者:马腾驰

许多年过去了,母亲说起这事,还禁不住有泪水在眼圈里:“你看我娃可怜不?那么小的一个娃,受了没粮吃的罪,害怕客来把粮吃完了咋办?你说,那时过的是一个啥日子呀!”母亲停顿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说:“我记得清楚很,就是那一年过会时,家里只剩下了不多的一点玉米面!唉!那可怜恓惶的日子,在咋熬过来的?”

老家的四月八会,是佛诞日,从其含意上说,是个美好的日子,先人们以此日立会,心理上祈求了佛祖消灾除祸,使人们的生活吉祥称意,美满幸福。但是,在我们小的时候,那日子过的确实艰难。那古会,在很大程度上说,也是苦篱笆上开放出的一朵小花,使枯燥苦涩的生活里有了一点亮色,有了一点馨香。亲戚们以过古会的机会相聚了,会面了,有了亲情的鼓舞而使贫穷难场的日子有了一丝温暖,有了前行的力量。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老家大张寨的四月八会还在过着。日子好起来了的今天,物资的丰富,交通的变利,古会已对孩子们没有了多大的吸引力。进城打工的许多人带着孩子去了城里上学,留下的孩子们也形单影只,没有了我们小时候尽管贫穷,但向往期待着过会,还有那么多孩子在一起的那个热闹劲。现在的四月八会,成为了还坚守在农村,年龄已偏大的乡亲们,在艰辛繁重的劳作之中,相互见一面,叙一叙亲情与农事的一个时日了。

大张寨四月八会,一个久远的乡村文化节日,它注定还要不断地过下去的,因为,那是一个伴随着祖祖辈辈的先人们走过来,有着满满记忆,是有故事有情节有亲情的一个化石般的乡村民俗文化符号,他不会被遗忘,更不会消忘的。

四月八会,使我们这些飘泊在外的游子们,常常想起老家,想起大张寨,想起那个难以忘记的岁月。

2018年01月24日于驰风轩

我画过的那头猪(散文)    作者: 马腾驰

——马腾驰先生近影

作者简介: 马腾驰,陕西礼泉县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

散文《背馍》,网上十天时间,点击阅读量超过百万余人次,其后,各类网络平台迅速跟进大量转发,读者人数难以统计。拥有四亿用户,“最大的有声图书馆一一喜马拉雅FM听书社”,普通话与陕西方言版多版本诵读了该作品。网上其它单位制作的《背馍》音频作品版本众多,听众甚广。

        其后,散文《母亲做的棉窝窝》《我的老父亲》《土布包袱》《姨亲》《那些年,我们过年的滋味》《烧娃》《下锅菜》《锅塌塌》《豆腐脑吔》《坐席》《交公粮》《打铁花》《感念玉米》《背娃》与《背粮》等作品在网上亦受热切关注,创阅读量新高。《打铁花》获2019年1月21日《今日头条》“青云计划”奖。

        作者的散文集《背馍记》已于春节前出版,该书已被国家图书馆与多家图书馆收藏。由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题写书名并作序《生命深处的吟唱——马腾驰散文研讨会的发言》的散文集《花本无心自在开》即将出版。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