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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我丨老四:“两面三刀”话左右

 左右诗歌馆 2020-12-24

两面三刀话左右@老四

有一年我乘车从重庆穿秦岭到咸阳乘飞机回济南,望着一爿一爿巍峨的高山,一时间迷恋上大开大合的秦岭。我曾喜欢过贾平凹(的小说),第一次亲眼看到他笔下的山水,只顾睁大眼睛去欣赏。过了号称世界最长的钟南山隧道,眼前豁然开朗,广袤的渭河平原扑面而来,又是另一番景象。

没多长时间,一个人出现在我的QQ对话框里。他来自一个叫山阳的秦岭小县,而我来自“山阴”——蒙山之阴,他经常循着那条让我记忆深刻的高速公路,穿秦岭,至西安,奔波在人生的道路上。顾左右而言他之左右,十六龄童之左右,和我的生活轨迹有了那么一丁点儿时空错乱的交集。

那次陕西之行,我绕着西安外环去了咸阳机场,终是没有踏进西安城里,对那座充满文化的神秘城市徒有一番向往。我和大多数诗人最初的交往都是在网上,网络给了我们面对面的机会,而且不用顾忌对方的脸色,时间、地点也不存在了,交流随时而起,随时结束。左右出现后,我们臧否诗坛,以类似的际遇相互勉励,断断续续,交流了近一年。

相遇是必然的。2014年9月20日,我们分别从陕西和山东出发,穿越层层山峦和平原,跨越一条大江以及无数的小河,来到南京。在我住的宾馆房间,当左右和他当时的女友推门而进,我们好像没有拥抱,仅是简单的握手。之前交流得火热的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产生的瞬间的隔膜感,竟至不知如何交谈。不过,隔膜没几分钟就消散了,我确认,这个身材和我类似不是太高大的陕西小伙,一双小眼中放射出的,是我曾熟悉的诗的光芒。

左右酒量有限,而我尚能饮一些。夜里,我们一人喝茶,一人喝酒,对桌笔谈。初秋的南京,窗外远处是长江,QQ对话框里的交流转移到纸上,别有一番情趣。两瓶啤酒之后,桌上的纸用光了,连反面也写满了字。窗外的长江,在远处缓缓东流,我们的视线被灯火包围。

那一次,我们共同获了《人民文学》和江苏省作协联合举办的一个文学奖,第二天在南京师大举办颁奖仪式。这是我作为获奖者迄今参与的最隆重的一次颁奖仪式,见到了众多文坛大佬,现场还有数百名大学生。我们这些当时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作家,重回大学校园,感受到了作为写作者的一种小小的荣耀。

颁奖后,我上台去,和左右站在一起,读出他的感言:“‘紫金·人民文学之星’奖授予我,我将它视为另一种声音,我刚听见它说:我希望你下辈子还能是个诗人。”我在后来的一篇文章中写道:“此时,一种强烈的冲动从体内涌出,眼睛有些湿润,我发现,这也是我的声音。”在台下学生们的掌声中,我感受到了左右以及诗歌的魅力。

离开南京之前,我们产生了分歧,左右和他的女友想去看大屠杀纪念馆,因为时间有限,我得先走,离火车发车还有几个小时,我只能就近去中山陵。在直面一个民族的悲惨命运面前,我选择去走进一个先贤的内心世界。不得不说到他的女友,一个活泼漂亮的女孩,那时他们很相爱,互相是彼此的世界。不过后来他们之间出了一些问题,由于家长强烈反对,一段感情无疾而终。那个女孩——其家乡好像靠近风陵渡,那是秦晋的分割线,中原和高原之间的门户,也是《神雕侠侣》中杨过与郭襄初次见面的地方,所谓“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多次往返于西安和风陵渡之间的左右,面对人世间的苍凉,悲怆之外,一种成熟的因子或许会根植于他的心灵深处。

南京一别,预约好的大明湖相会迟迟没有着落,我们重回各自的电脑、手机端口,隔着遥远的网络,有一搭无一搭留言。或许是早已熟悉,长篇大论的讨论少了,往往是互相留言,有话直说,无话不闲谈。此时我在办公室里敲下这些文字,窗外的大名湖上正飘着今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裹住了一池湖水,也裹住了寻找夏雨荷的人们的脚步。湖中有一座岛——历下亭,杜甫和蒲松龄曾登临,都为这个亭子写出了彪炳千古的诗句。

有一种朋友,居于灵魂的一个角落,至于彼此的现实柴米,道远不相接。有一段时间左右准备买房,在西安展开轰轰烈烈的生活。他单纯而耿直,善于为朋友两肋插刀,善良之心和嫉恶之心同时进驻他的心房。向恶俗之事口诛笔伐,于我辈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在左右那里却是有如吃饭睡觉一样自然。至于诗坛的陋习,他也是不吝表达正直的观点,得罪人也得罪得亮亮堂堂,让人心服口服。

近日因工作采访作家张炜,张炜说:“一个好的作家,其作品一是要有诗性,再就是要有童心。”诗性和童心,一在左右之左,一在左右之右,同样也是他的标签。左右喜欢孩子,善于进入他们的内心世界。孩子们包围中的“左右叔叔”,想必也会回到他的童年世界,有那些纯净的诗为证。他参与了“小学生诗歌节”,成为志愿者,偶尔发来孩子们的诗作,让我评赏。读着那些灵动的纯真诗作,我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诗人必须永葆行吟的苦楚,又必须怀揣人生最初的记忆,向童年索取诗意的砝码,在童真面前,我认识了另一个久违的自己。

我性格怯懦,过于封闭,而左右则心无旁骛,阳光舒朗。在左右身上,我看到了一个诗人成长的道路,那是海纳百川的一种气量,对自我和故土的正确审视,对远方和异域别有一番独到见解的自我休整。

我的书架上,专为诗集开辟了独立的疆域,那些林林总总的前辈以及同辈的诗集,在房间里营造了一个诗意的氛围。偶尔抽出左右的诗集《地下铁》,打开书的第一页,“坚持走下去”——左右亲笔赠与我的五个字,其间的分量,唯有我们以及像我们一样的写诗者能够知晓。那些曾从他笔下流出的文字,如今在我的眼前经过我的再造,出现的是一个个新的画面:秦岭深处的村庄,古城西安的街市,一个失聪者重构声音的美妙过程,翩翩而来钻进他的耳朵的少女,还有星空、原野、遥远的母亲和父亲……

我试图捂住耳朵,封住嘴巴,去倾听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我听不到,或者声音太多了,我听不真切,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我需要的。只有像左右一样——不得不提到他的声音,我无法绕开,他能够分辨出声音的区域、质地、纹理,来自这个世界最本真的声音,成为他文字下的俘虏。而在我看来,对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来说,我们才是声音的俘虏。

一个诗人的柔软——通向孩子的天性,也通向对未来世界的一种重构,左右的柔软是先天具备,表里如一的,这一点和相当一部分所谓写作者构成了对立。人格的分裂本身就是写作者惯常使用的砝码,现实世界和文学世界在作家们看来当然是两回事,不管他有多么热爱这个行当,写出了多少让人动容的文字,但文字只不过是他的职业,不分好坏,职业也是一种安身立命的必需品。我相信这里面诗人占少数,左右又是少数中的少数,你可以看到他的孜孜不倦,生活在文学里,工作在文学里,睡觉也在文学里。整天“瞎忙”,写字和活动,但乐此不疲,为别人的文字高歌,为自己的文字寻找庇护所。我甚至怀疑西安那个地方是否具有一种魔力,一个身处其中的文学青年,在中西贯通的长安城,没有老一辈的乡土气息,也不去靠拢新文学的想象,自成一体,向后看也向前看,从传统中国中走出,向现代中国靠拢。这是我所理解的那座城市文学的希望所在,自然,这也应该是我们这一代的希望所在。如果没有这种自我的追索,文学的未来又在哪里?

写着写着,就进入了想象环节。这是我想象的左右,应当是这个样子,只是酒量一般,茶道尚可,可品茶不可拼酒。左右不抽烟,吃喝嫖赌只剩下了吃,偶见其微信朋友圈发出各种吃的照片,应属于饕餮一族。西北辽阔,秦川汉子和米脂女子,皆豪爽烈性,不抽烟喝酒的左右,依旧具备抽烟喝酒的“品质”,是一个好的倾听者——但,更是一个好的表达者,豪爽中透露着精明,执拗,却不驳人的面子。而面对那些讨厌之人和讨厌之文,他又是口诛笔伐,不留情面,好一个“两面三刀”。

因为汉语无所不能的吸附力,虽相隔千里却同属一个诗意笼罩的氛围。我们终归属于这个粗鄙而伟大的时代,我们这一代——具备这一代的品质的一群人,最终会留下什么?陕西的左右和山东的老四——最终我们会脱掉地域的外衣,连时代的外衣也脱掉,名利,不得不说到这个词,也会舍我们而去。可是这条路太艰难了,多少诗的存在早已夭折,空余下粗鄙的现代建筑和现代人心。我相信左右会是那个始终坚持的孤独而又快乐的灵魂,纯净的内心和不羁的步伐最终会成就他的追求。我会始终做一个手机那一头的相互扶持者,或许有一天,不经意间又会来一场深夜笔谈,那是一个人的孤独遭遇另一个人的孤独,抛开诗歌,做个饮酒饮茶的哥们,也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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