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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薯糖和钮扣

 生之本真 2020-12-25

文/邱奎

       不久前回老家,我正在厨房忙着呢,忽然母亲在外叫我:“利儿,你小舅来了!”接着就听见一个大嗓门:“我听说利回来了,我来看看!”然后就是一串爽朗的笑声。我三两步跨出厨房的门,叫一声“小舅!”两双手便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安祥,是我母亲远房弟弟,他是我小舅,但我从来都不叫他舅。

       我俩同龄,打小就整天腻在一起玩,也有不愉快的时候,却从没有隔过夜的仇。有时动起手来,才不管你是外甥还是舅舅呢!大人们见怪不怪,眨眨眼的工夫,两人就又如初开心地玩儿了。

       小舅念书笨。但打老K对手每张牌都能算得门儿清。每次跟他打老k,我都是他手下败将,气他,恨他,又佩服的不行!

       更令我佩服的,是他竟然会用红薯熬糖。哪一年的冬天,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一天下午庄上的小孩特兴奋,三三两两来去欢畅。原来是小舅在卖他做的红薯糖,一颗扣子(大拇指甲盖大)一块糖。小些的扣子两个或三个一块糖。

         我看到小舅时,他正满面红光地被簇拥在孩子中央。一手接着他的货币(扣子),一手递出一块黑乎乎的糖,得意的笑容在他流着鼻涕的脸上肆意绽放,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了。

       小孩们本就嘴馋,六、七十年代的农村,能吃上一块糖,那是多么奢侈而幸福的企望啊!于是翻箱倒柜到处找,家里的扣子找不到了,就把主意打到了衣服上,剪子刀子对着衣服下手凶狂。红的,白的,黑的,棕的,蓝的……各色各样的扣子汇聚到小舅的手上,他将它们穿了两大串,提在手里在我眼前晃荡。“这都是钱!我的钱!”得瑟的脸庞让我有要踹他的冲动。

         太阳落山了,小村庄一片祥和、宁静。“呜哇——”一声惨嚎传出,划破了漆黑的夜空。紧接着一家家传来了大人的呵斥声,小孩的哭声,其间夹杂着猫犬的喵吠声。我心知肚明,很为小舅担心:挨揍恐怕避免不了了。可是小舅呢?据他自己讲,他早已躲进了猪圈里。

       之后的几天里,便能见到以小舅为首的“花龙”,在村子里到处游荡。“想要回扣子可以,把糖还回来。”小舅理直气壮地说道。可是谁还能还回糖来呢?有几个聪明的,自己要不回扣子,就找哥哥姐姐来武力威胁,小舅就只好把扣子还给人家了。不过这也提醒了他。于是他把觉得好看的都藏了起来,有来要的,一看全是不上眼的扣子,也就懒得要了。倒是我找他要俩扣子钉衣服,他会把所有扣子都拿出来让我挑,绝不含糊。

       那两串扣子是小舅今生赚的第一桶“金”。在后来的日子里,小舅没能读完小学就辍学了,先是在家一边放羊,一边打牧草挣点工分,后来大了就在生产队帮工,我只有周未的一天半时间有时可以见到他。随着见面机会的减少,我俩由一开始的说不完话到后来的默然静坐。

         我初中毕业升学,离开了家乡,从此再没有见面。每有寄信回家总要问一问他的情况。二十多了在外面跑了几年,三十多了娶了一个傻子老婆,没过二年失踪了;四十多岁上门女婿给人家养孩子,没几年散了。之后就到了教堂,吃住在教堂。生活起起落落,终没有能掀起什么浪花来。

       不知是听谁说的,我回家了,他就骑车跑来看我。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时,他笑着说:“乖乖,也老了,都有白头发了!”“可不咋地,都五十五的人了!”说完,我俩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让他坐下,我们好好讲讲话,他说要去买化肥,趁天把小麦肥迫了,下次再讲,便告辞离去了。我不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时候,也许……看着那有些萧索的背影,我的心头有一丝凄凉。

       如今的小舅,孤零零一个人,他把所有都献给了耶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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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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