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沪语朗读：张正风 母亲的脚 陈党耀 上海话改写：丁迪蒙 诵读：张正风 前抢巴，老娘脚趾甲发炎，阿拉兄弟送伊到医院，外科皮肤科兜了一圈，医生讲，灰指甲再加甲沟炎，要么拔脱趾甲，要么搨眼药，阿拉就配了眼药回来了。 老娘属老虫，今年九十多啦，身体也还可以。就是30多年前穿马路辰光，拨脚踏车撞断了股骨，到现在膝盖上头还留勒三颗钢钉，走路有眼小小个跷。 老娘小辰光裹过小脚，伊可以讲是受中国封建习俗残害个最后一代女性了。是我个小脚外婆坚决搭我外公抗争，终于让我老娘勒勒6岁辰光放了缠脚布。但是，裹小脚个后遗症勒勒伊古稀之年显现出来了：老娘脚板内侧、大脚趾下头，凸出一块畸型个骨头，随便着啥个鞋子侪硌脚，走路辰光长了，脚要痛煞个。 不过就是迭恁一副腿脚，80岁前后，老娘还爬长城、登普陀，走得不亦乐乎。无锡灵山大佛、诸暨五泄峭岩、南通狼山台阶、绍兴柯岩石佛，搿眼地方侪留下了老娘个足迹。阿拉四兄弟特别骄傲个是：80岁搿年，老娘从上海到南京，登上了高高个中山陵，随后还一鼓作气登上了玄武湖边头个古城墙，搭仔台阶笔直个鸡鸣寺，勿少游客看见了，侪是又惊讶又敬佩。 七十多年前，老娘从乡下到上海，练就了一双铁脚板。特别是文革前后个廿多年，为了买零头布、为了省下布票，去调粮票油票，老娘总归走得两脚生风，一碰就是十几里路，成为杨浦、虹口十来家布店个常客。电影《高山下的花环》里向，有位老大娘讲“二十里地，一抬脚就到”，迭个言话就像是我老娘讲个。 老娘年轻辰光操劳多，阿拉兄弟顽皮，老娘性子急喉咙响。但是勒外头，阿拉偏生侪是平和心善。记得文革中有几年个热天一早，老娘勒屋里门口摆出缝纫机摊，免费为左邻右舍个小囡做游泳裤平角裤咾啥，得到大家尊重。老娘还勒勒街道组织下，义务献了200 CC血。 我爸爸长年生病，上世纪80年代初过世辰光，我刚刚从农场回来，小弟弟刚刚中学毕业。为一家六张嘴巴搭仔四只书包，勒勒里弄生产组工作个老娘凭自家搿双踏缝纫机个脚，一次次拿无数令人难以想象个艰难困苦“踏”下去。伊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整年东奔西颠忙碌勿停。伊讲伊歇辰光是伊个“英雄时代”。有常时，我半夜醒来，还看见老娘勒勒汏衣服或者扎鞋底，要么就是结绒线。 1973年搭仔1980年，老娘两次到奉贤星火农场来看我，一早起来赶头班车，吃了中饭就一定要赶回去，回到屋里天也黑了。我跟农场里个室友吃老娘带来个炒麦粉、肉丁炒酱，搿种滋味凡是当过知青个，侪是永生永世忘记勿脱个。 一直到1988年，64岁个老娘拨脚踏车撞伤之后，伊再算真正退休，勒勒迭个前头，伊还买好了拷边机，准备继续发挥余热呢。当时，阿拉真担心伊，搿能一记要立勿起来了。没想到两三年之后，搿双拨医生讲起来是“饼干酥”个严重骨质疏松个腿脚，还是蛮硬扎个，除了每年往返启东老家一次，还游历了交关伊心目中个名山大川。 就讲伊到中山陵搿趟，老娘上去辰光勿要我搀牢。伊虽然气喘吁吁步履蹒跚，但是驽马十驾，志在必得。大约40分钟后，终于到达中山陵顶浪向个祭堂。雨水搭仔汗水滚勒老娘个面孔浪，伊两手叉腰，看看上来个台阶，像小囡一样笑了。我眼睛有些湿了，老娘简直就像攀登珠峰个女英雄潘多。呒没缆车，一步步走上去，对于裹过小脚、骨折后又打了钢钉个80岁老娘来讲，实在勿是轻而易举个事体。一群金发碧眼个老外，对老娘竖起大拇指，佩服得勿得了。老娘做手势搭伊拉讲，我还去过北京长城上头，第三个烽火台唻…… 老娘小辰光读过几年书，晓得孙中山先生，登中山陵辰光伊是满怀虔诚个。上去瞻仰了孙中山先生个大理石坐像、汉白玉卧像；面对孙中山先生手书的“浩气长存”横幅，搭仔墙壁浪镌刻个《建国大纲》，老娘勿停个讲：“伟大、伟大”！ 搿趟，阿拉从医院配了药膏回来，送伊上三楼，就像当年登中山陵一样，老娘紧握楼梯扶手，蹒跚而上，只是节奏慢了交关，就连得脑功能也比前两年退化交关——但是老娘只要一看见三岁半个重外孙兜兜，或者听见小家伙勒勒电话伊头嫩气个叫伊一声“老阿太，侬好伐”？老娘马上就会笑成一朵菊花一样。 老娘上楼以后，小区伊位搭我年龄相仿个保安老弟，看见我搭轮椅打气，问是啥人用个？我回答，是我老娘用个。保安老弟由衷个讲：侬真是好福气！ 推上海言话叙身边事体 究吴侬细语吟诗词歌赋 往期回顾： 图片来自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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