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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秀侠:我的乡愁

 黄堡书院 2020-12-30

黄堡文化研究 第287期

我的乡愁

梁秀侠



岁月在一点一点地风干着生命的水分,乡愁却被滋润得日日疯长。

本不想用文字触碰的这块刻骨情怀,怎奈架不住倾诉的诱惑。王赵民邀约写稿,说是关于黄堡的,我便心动。又说书名为《故里记忆》,和谷先生审稿,我就又感动又极忐忑。记得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应该还是学生的时候,我曾强烈地以为:三秦大地,北有路遥,南有贾平凹,中当是和谷。那时,我的文学功底只有几本小说,但却做着诗人和作家的梦,花季少女,该也不算过分。对和谷先生的记忆,从一首有关家园的诗歌开始,那其中淡淡的乡愁,让我着迷。还有他是黄堡人,又叫和谷,和谷二字清丽脱俗、气象万千,没有烟火气。他的海岛随笔,是我第一次体会天涯孤旅的美感,神往那遥远的椰树、沙滩、白浪滔天。于此,也把我对文字的那点喜爱膨胀为对文学的喜爱,我也更加决绝地以为,黄堡,当然的钟灵毓秀之地,将来的文学绿洲,因为我也是黄堡人。可造化弄人,天资的平庸,勤奋的不足,直到年过半百,我把自己活成了今天的模样,我从未直面与和谷先生谈及曾经的梦想,羞且怯。今日,一吐为快,让这份文学的梦想重回故里,自生自灭,我也好坦然地去拜访和谷先生,与他用文字和修为垒起的那块故里高地。


抚平一段情绪,又勾起一个断面。18岁之前,我的足迹方圆不超二十里,基本点是,从一个叫石坡的小小山村到黄堡街口,再沿210国道到那时的黄堡中学。之后,直至今日,我的认知和记忆早已超越了视界与国界,我学了哲学教了哲学爱了哲学。恩格斯言:思维是地球上最美丽的花朵,而哲学思维该是花中之王了,它的想象力和穿透力无可匹敌。它穿越时空、联通具象、通达生死、勘破红尘。然而,18岁之前的记忆,如同基因一般,在我生命里潜行,我可以忘了它但却不能否认它,它铺就了我一生的去路。黄堡中学,我人生的拐弯处,拐点与两个人有关。1979年第一次高考,我以几分之差落榜;第二年,我又以几分之差榜上无名。那时,一个农家女儿,一个迷恋小说、不知高考轻重、心智不全的我哭了。时任文科班主任的党立敏老师去了我家,母亲说只要我愿意,同意了他的意见,我再次回到了学校。我知道,那时我给予母亲和家庭的压力可能是崩溃,但母亲说车到半坡挣死牛也要上。我也知道,我的文字功底、作文能力和语文单科独进的成绩是党老师的不舍,他曾因小说《汉大的早晨》被打成右派,他将自己未竟的梦通过课堂植入我们稚嫩的心田,我却在懒惰中把梦放飞,像断线的风筝一去不回。由于成绩不佳,我与中文专业失之交臂,与职业作家擦肩而过。1981年9月,我在父亲和二姐的护送下,第一次出了远门。生命中从此有了西北政法、哲学、龙同学……更有了一份今生无以为化的乡愁缱绻。多少个静默时刻,我都在想,如果没有党老师和母亲的那次会面,没有母亲那宽厚毅然的决定,在命运的另一个因果链条上,我究竟去了何方?有如黄堡中学门前的漆水,在流水潺潺的年华里,生命中有了桥、有了列石、有了倒影、有了远方。在水被蒸上云天的日子里,漆水慌乱的容颜,难掩对大海的思念。我无以回报,只有道破。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母亲在里头,我在外头。”记得大二时,参加校园诗社,被安排朗诵余光中的《乡愁》,唯有这一句,使我喉头哽咽、泪有盈眶,乡愁一词也就此埋入心底。而今,这份乡愁变成了现实,无处措放的心在风中起舞。


母亲一生爱好,刚强勤苦,大字不识几个,却心灵手巧,悟性极高,女红茶饭精致讲究,衣着梳妆严谨整洁,她是我们家的主心骨和精神统帅。她一生喜花,扎花绣杆手艺了得,一个枕头绣品她的重孙还在用着。旧屋新居,院里门外,无不花相随。她审美取向素、雅、淡,最好紫色,我曾给母亲买过很多紫色的东西。我的审美情趣与母亲甚是相像,我欢喜着大方素雅,偏好紫色;她不识字却一生好书,所有经她手边的书,她都要翻一翻,然后,抚平折皱,收拾妥贴,等待识字的谁来读。父亲在我出生前是教师,母亲的柜子里便收藏着些许的书刊报纸。印象最深的是小说《家》,且被觉慧吸引着,长大后才知道那是巴金先生激流三部曲的一本。另一本是中医药书,里面全是药方和草药图案,它是我大四时选修“中医哲学”的主要缘由,而它的结果,又成为了工作后我在卫校兼职“中医哲学”课的原因。还有一本应该是杂志,大开本,文字外还有彩色图画,里面夹着母亲的花样、鞋样。我与书的情分,多半源自母亲的感染与成全。我曾在一篇小文《枕边书》中记述,“农家的土炕上,母亲身边的女儿,女儿枕边的书,该是一道最美的风景了”;她一生爱孩子,最见不得的事就是谁打孩子,我们姊妹因她而享受了农村孩子难得的娇惯,没有挨打长大的我们姐妹还算得体,母亲称之为“识惯”,我意会其为没有走向大人意愿的反面。她的认识和行为,也保护了我们的孩子不挨打或少挨打。更有意义的是,我今天所做的“女儿花家庭教育”,处处隐现着母亲的理念和认识。母亲走了,我们母女一场,不仅仅是完成了一段生命的交付,对我,更是保有了一份与之相伴的力量和温暖,在向死而生的旅途上,好从容地老去。

母亲走了,梦落了,我把乡愁站成背影,盛开在一切有花、有书、有孩子的地方。

《故里记忆》,将把我的乡愁夹进书页。我也将梦的书合起,于书外羽化成蝶。

梁秀侠,铜川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党工委书记、局长。


【编辑】孙    阳

【主编】秦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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