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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在这个深冬的夜晚我不知道怎么想到了你。每年桃花灿烂的时节我知道你不会再在如云似锦的桃花丛中对我露出甜甜的微笑了，我知道再也不会了。 桃花，一个温婉沉默的女孩，是我初三的同桌。姓梅，名桃花。我记得当时我好奇的问过你为什么不干脆叫梅花呢？现在想来，你身上有一丝冷冷的气息，叫梅花或许更适合你。那个年纪的女孩都天真烂漫、不谙世故，无忧无虑的。但你给我的感觉是心事重重的，感觉是思想包袱比较重。 老师把你编到我同桌的时候，我心里是多么的高兴呀！看到你很不在意，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为了不让你小瞧我，我一边努力地忍住心底荡漾出来的笑，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你。因为是同桌，身体的距离拉近了心理的距离，那时候我觉得我们比谁都亲。桃花，我不知道你当时是否也是那种感觉。我父母当时都在那所中学任教，父亲是校长，母亲是数学老师，我老是害怕同学们不喜欢我，怕父母亲对学生们管束过严而让同学们迁怒于我，一直不敢靠同学太近，所以我一直也很少有要好的朋友。 其实，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同学里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是那么的端庄稳重。十三四岁的少女，如花似玉的年纪，正是最爱美的时候，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你皮肤白皙细嫩，樱桃小口，尤其是一双眼睛漂亮得出奇，眼窝深深地凹下去，像两汪清亮的潭水，眼皮是少有的三眼皮，稍微一眨，似乎那汪潭水就闪动着粼粼的波光。你除了衣着破旧外，你气质超群。怎能让我不打心眼的喜欢你！ 少女都是很敏感和矜持的，我也不例外。一般来说别人不主动跟我说话，我也不会主动去搭理人家。但在你面前我从未想到过要矜持。刚开始，你不理会我热切的目光，你不理会我传递的种种向你表达好感的信号，我曲意的逢迎没得到你的任何反应。桃花，你知道我是多么的失望吗？你学习非常用功，跟班上其他的女同学很少来往，我以为你是怕跟我讲话影响了学习，所以才对我不理不睬。我特别理解你，从未生过你的气。 那时候我一直喜欢在书上画美人图，我画的基本是古典美女，杏面桃腮，跟你很有几分神似。有次我随手乱画的美人图给你看到了，你忽然冲我一笑，我们之间的坚冰被你和煦如春风般的微笑融化了。后来你告诉我，你是农村女孩，怕我这个娇小姐瞧不起，才干脆不理我的。其实你的傲气比我更甚。后来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几乎是形影不离。我觉得你是特别渴望别人的关爱，心思特别细腻，感情特别丰富的女孩子。 教我们的英语老师姓彭，是个代课老师，年纪很轻，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好像刚刚成家。英语教得特别好，听讲本来是个高材生，因为没发挥好，只差两分，与大学失之交臂。那个打击对他应该是很大的吧，我无端的感觉他有时候有点神神叨叨的，估计那时他就应该有轻微的神经病了，只是没人觉察到。 你特别喜欢他，彭老师也对你格外的关爱。只要是他的课你都听得特别认真，只要是他布置的作业，你都会一丝不苟的完成。刚开始，我的英语成绩并不是很好，我是因为你喜欢英语，所以我才努力地学。有一次英语考试我的分超过了你，你心里非常难过，把头埋在书本里，偷偷地哭了几节课。我没有劝解你，我知道你非常脆弱，怕不小心刺激到了你。其实我明白你不是嫉妒我的英语成绩比你好了，超过你了，你是怕失去了彭老师的关爱。桃花，想想那时候你是多么多愁易感啊！ 晚自习的时候你悄悄地写了密密麻麻的一张纸，我不知道你写了些啥，我看到你偷偷夹在英语作业本里，交给了老师。老师后来找你说了些啥，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你的心情分明好了很多。桃花，我理解你，你只是倾诉了你的一些小情小绪，你怕老师对你失望，你需要得到老师的肯定和鼓励。 桃花，你可能没感觉到，其实我对你的感情真的是很真挚的，我是捧出最纯真无邪的心来给你的，有什么比赤子之心更为纯洁的东西呢？我觉得少女之间的友谊比爱情还要来得真挚。 有次你约我到你家玩，说你是想了好久才向我发出邀请的，怕我不答应，也怕我父母不答应。后来我跟我父母一讲，他们欣然同意。听到这个消息我们是多么的欢欣雀跃呀！两人乐得抱成一团，欢蹦乱跳。 你的家在深山里，一级级的青石台阶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密密匝匝、无边无际的绿色竹海随着山风拂过，翻起一层层的碧浪。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鸟儿婉转动听地叫着。深山的鸟儿有时候是不避人的，跟着我们轻盈地飞翔，胆子野一些的甚至在我们头顶上盘旋。我们一路采摘不知名的野果，和一些不知名但美得让人心疼的小花，虽然路途遥远，石径崎岖，我们说说笑笑的，不一会就到了你家。 你家的破败和贫穷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三间低矮的土砖屋坐落在深山老洼里，前面是让我看得心惊肉跳的陡崖，屋后是高高的青山。这个巴掌大的小山洼里，零星地散落着两三户人家。房子一例的低矮破败，唯有烟囱里飘出的袅袅炊烟带给这个小山洼一点活力。 大约是为了节省，只在中间堂屋里点了一盏昏昏暗暗的煤油灯，像极了瞌睡人的眼。你妈妈是个唠叨的妇人，一件油渍斑斑的围裙，估计除了睡觉就从来没脱下过。一边数落着你，一边不时用粗糙肮脏的手揉着糜烂的眼睑。你的父亲是个瘦弱矮小的人，你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 你妈妈数落你，是因为她多次向你提出让你放弃继续学习的要求，你没同意，你心里也知道，姐弟四人都上学，一贫如洗的家里实在供不起。但你太热爱学校的生活了，也或许你还幻想着通过念书改变你的命运，我知道你的不甘。但造化弄人，中考你也像彭老师一样因为两分之差失去了继续学习的机会。你一直视彭老师为同类人，是不是命运之神冥冥之中特意为你们安排了相似的命运？我不得而知。 我唯一知道的是，桃花，当初相约考取同一所高中，继续我们同学缘分的梦是落空了！得知你落榜的消息，我心里的失落和悲痛绝对不亚于你。桃花，我踏入高中校门，教室里书声琅琅的时候，我知道你正在贫穷的小山村里挣扎。刚开始还能收到你的来信，渐渐的信变得稀稀落落的，再渐渐的，音信杳无。我慢慢适应了高中的生活，有了知心的朋友，你在家里可能除了父母的责备和唠叨就没有任何东西了，也不知道你适应了没有。 时至今日我都在责怪自己那时的粗心。你是那么敏感而又自尊的一个人，我是你唯一可以倾诉的人，为什么我可以那么轻易地忽视你呢？ 我实在是个懵懂麻木薄情的人！ 我现在仍然记得你家门口的那片桃树，那次去的时候正开得如火如荼，那大约是你们家在我记忆中最出彩的东西了，所以到现在一想到你，脑海里就显现出那样一幅美丽的画面：你站在桃花丛中对我露出明艳灿烂的微笑。那次你在桃树下告诉我，你是三月出生的，你出生的时候桃花灿若云霞，所以就取了桃花为名。我听老人讲三月生的女子大多命运坎坷，你确实是如桃花一般，外表明艳，灼灼其华，但可惜的是你拥有的只是刹那芳华。桃花命薄，叫桃花的你，竟也薄命如斯！后来我常想如果按照你的姓来，直接叫梅花，你的命运会不会好一点。 再听到你的消息时，才知道你和彭老师都已经殁了，老师是因为神经错乱失足淹死的，你是喝农药自尽的。听说老师淹死的消息传到你耳朵里，你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是在床上不吃不喝躺了三天。后来你家里逼你嫁人，心高气傲的你哪里甘心沦为粗鄙的农村妇人？更何况家里要你嫁的是大你一二十岁，粗痞不堪的老光棍？在你孤寂绝望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到彭老师和我？听说你没有抗争。你的沉默被看成了顺从。在出嫁的前一天晚上，你趁人不备，用一瓶农药结束了你短暂的生命。但我要说的是，桃花，你真傻呀！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有过不去的桥呀！你像才打的花苞，还没来得及盛开，还没来得及品尝生活的蜜汁，就那么没了！你太傻了呀，桃花！是不是因为老师的离去让你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让你觉得生无可恋了呢？ 每年春天，桃花灿烂的时候，我总想起你，我见到的朵朵桃花仿佛都是美丽的你。那时我没有读懂你如水的忧伤。我不知道，你情窦初开的少女的心湖，有没有为哪个少年郎荡起过涟漪？你是否憧憬过成为哪个翩翩少年郎的梦中新娘？心中的美好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地碾碎了，你一定是为了维护那份美好，不愿放弃那份美好，才宁愿玉碎，不愿瓦全的。 今夜，在这个酷寒的不眠之夜，虽然没有盛开的桃花，我还是想起了你。窗外的月光染白了我的泪光，我只能任凭冰冷的泪滴悄悄滑落我的脸庞。是不是如果那时候我多关心关心你，多听听你的倾诉，多劝导你，不因为有了新朋友而冷落了你，如果那样，你是不是就不会选择那条不归路？在这个夜深人寂的时刻，没有别人，只有你我，请你认真地回答我，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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