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消失者留给我的故乡 | 邱小石·早茶夜读第92夜

早茶夜读 2021-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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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夜 | 《雒原风》

消失者留给我的故乡

文｜邱小石

本周主题

「方言」

邱小石金句

方言还是得靠嘴说，

整理的时候，在心里用富顺话念，

笑得流下泪来。

大家好，我是邱小石，欢迎收听早茶夜读。本周主题被定为方言。

今天给大家分享一本书，叫《雒原风》，作者是陈山九。

陈山九，我的三哥，出生于1947年5月12日，逝世于2015年12月8日，去世前十余年时间，收集编撰富顺方言，最终遗著《雒原风》，分为两册，一册“俗语、谚语、诘语、詈语、谑语编”（609页），一册“歇后语、方言词、民（童）谣、笑话、谜语（猜字）编”（414页），用汉语拼音字母顺序排列，共计30余万字，手稿写于作文纸，用手工锁线装订。

在他写的自序中，他说：

正统不是传统。
五千年中华文明有正史：编年体、纪传体、纪事本末体，却也遏制不了笔记小说、稗官野史、民间传闻。孔夫子删诗歌，没有把“风”一笔抹杀，各诸侯国的民歌让我们今天也能看到、体味到当时各地的风土人情。若只是“雅、颂”，咱们老百姓就云里雾里了。
古人云：“听读书之声，如入圣贤之地。”而“闻街谈巷议，亦致五味俱全”……无不搅动人亲情、乡情、人情……让人七情六欲翻腾奔涌，实觉得自己活了个人。
其实俗文化也可登大雅之堂。大中至正的蒋委员长“娘西匹！”脱口而出；“不许放屁，试看天地翻覆！”毛主席也公然入诗。真正“摇扇吃烟，风云际会；屙屎打屁，雷雨齐催”。无比雅致。
今天之世界已在抢救“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老百姓口传心授不致泯灭，不若转瞬狗屎导向之口号，可见其生命力之强大。无它，状物抒情，针砭人生，生动感人，具体而微。惜乎未见整理，想千百年后，何处可寻秦砖汉瓦。虽然“铁冷了打不得，话冷了说得”，然茫然者抑或有之。故不揣简陋，敢贻笑大方为是编。

我就摘录几条念念：

第一条：人穷怪屋基，瓦漏怪桷子稀
屋基，就是房基。桷子，就是椽子，屋顶盖材料的木条。“山管人丁水管财”，这是看地的阴阳说辞，阴宅、阳宅概莫能外。可是平阳大坝，江河交错，高楼林立，却是人口稠密；而层峦迭嶂，溪流潺潺，气脉讲究，却荒无人烟。洪水来了，摧房塌屋，鸡犬不留；山居茅舍，却袅袅炊烟，锅头翻滚陈年腊肉、干豌豆、风萝卜。孟夫子公元前即已明喻：“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城墙意识何益？闭关锁国，封闭海疆，挡得了西风东渐？大刀长矛，抵不住洋枪洋炮，西方文明，步步渗透……还得“师夷长技以制夷”。明代，郑和就已经下西洋了，不能拒绝蓝色经济。山水自然，山水何辜？意思是不究主观过失，胡诌客观原因。例：“哪个还管得了你。懒得来困起都不想翻身，还怨天尤人，人穷怪屋基，瓦漏怪桷子稀。”
第二条：人生一世，为穿为吃为条毬
毬，男性外生殖器，就是阴茎。人生一世，吃穿二字，缺衣少食，叫什么人生？不然为什么全世界无产者都会力竭声嘶高唱：“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作一次最后的斗争……”仅止于此么？床上去摸一摸，措到个耗儿窝；锅头去涮一涮，涮斗个推屎爬儿！阴阳失调，就是残缺，你说遭孽不遭孽……意喻生理需求是人生基本需要。例：“人为啥子去挣？人生一世，为穿为吃为条毬。”
第三条：和尚无儿死了锣鼓翻天，母猪有儿死了四脚朝天
和尚，即比丘，出家佛徒。因戒色故无子嗣。母猪，是专为繁育仔猪喂养的。伺养时间长，肌纤维粗糙，死了肉都不易出售。和尚圆寂尚有僧门徒众念经超度，母猪一生育仔猪无数，死后绝无小猪管顾。意喻不肖子直如猪狗。例：“儿多又咋个吗？和尚无儿死了锣鼓翻天，母猪有儿死了四脚朝天。”
第四条：牙齿啷硬都要遭虫打，舌头儿啷耙一辈子都在
啷，那样，那么。耙，软的意思。是老子的“钢牙易折，柔舌长存”普及版。“遭虫打”更耐人寻味，牙齿不加洁护，会因食物残渣作怪成为龋齿，就是“虫牙”。意喻人生当宽容忍让，不可恃强斗狠。例：“你就让他一哈嘛。你看牙齿啷硬都要遭虫打，舌头儿啷耙一辈子都在。”
第五条：娃儿是自己的乖，婆娘是别个的好
别个，就是他人。孩子呆滞，夸为老实；性情乖张，就誉为机灵；即使不学好，也认为比别人的孩子聪明……而操家理屋，生儿育女的婆娘呢，没得话，就斥为“木头”；话多点，就骂作“叉巴”。睁眼只见黄脸婆，“家花没得野花香”。戏谑不能正确对待亲子之情、夫妻之情者。例：“你的娃儿就不是你婆娘的娃儿啦？她就说不得？娃儿是自己的乖，婆娘是别个的好。”
第六条：屎胀挖茅厕
茅厕，厕所，茅房。过去的厕所，都很简陋，挖地砌石或埋缸，以竹篾夹山茅、稻草为壁和顶，供人方便兼积肥。故曰“挖茅厕”。虽不及今日修造辉煌之洗手间耗资费料，亦绝非唾手可成。“水火不留情，屎尿胀死人”，还来得及吗？莫作挖坑想，准备洗下装。意喻事先不预作安排，情急时处境很狼狈。例：“你龟儿还搞得赢过屁，屎胀挖茅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