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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老东京旅行指南之客舍何处|杨早·早茶夜读687

 早茶夜读 2021-01-05
  

687 | 读城记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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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老东京旅行指南之客舍何处

文/ 杨早

47岁,文史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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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103年的两次旅日

给您手上塞这么一本书,开本不大,翻着怪舒服的,装帧是兼有热烈与冷静的,抽象的B大调。

书名叫《浮旅东京——1907杨芾,2018杨早》。

杨芾是杨早的高祖,他于1907年4月6日登船离沪,7月17日回到上海,共历104日。杨早则是2018年7月12日离开北京抵东京,8月27日离开东京回北京,共历47日。

杨芾是受两江总督端方咨派,往日本考察新政成果。杨早申请了一个访问项目,目标是“重蹈《扶桑十旬记》之路”。《扶桑十旬记》就是杨芾归国撰写的考察报告,初版于1907年,2014年由杨早重新整理出版。

杨芾在日104日,在京都住了两日,神户一日,大阪一日,其他时光除了在往返的船上,就是在东京。杨早在日47日,除了来回各一日,在大阪住了三天,其余时间也都在东京。总之,就是尽量亦步亦趋,希望能在还原101年前先祖旅程的同时,体味前人的心境,也从这样一个角度切入“普通中国人看日本”的百年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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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芾住在东京哪里?

初到一个大城市,落脚何处,可能是最能形塑尊驾对该城市印象的因素。纵然交通发达,人的行走半径还是决定性的,零散的景点毕竟无法让人勾画出城市的这部分面相。

理论上说,既然目标是重蹈,杨早的居处与杨芾当年的住址越近越好。然而,对于从未去过东京的人来说,要搞清101年前的地名并非易事。

1856年的富士见地图

2003年的富士见地图

杨芾到东京后,先住在“龙涛馆客栈”,次日移寓“麴町区富士见町五丁目二十番地”一位叫徐潞的翰林(太史)处。看上去很清楚啊,然而,麴町区在1947年已经与神田区合并为千代田区,“富士见町五丁目”更是查不到。杨早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形下,考虑到杨芾既然能去13次上野博览会,不如在上野附近找寻住处。最终落脚在浅草的藏前。

藏前地图

藏前紧邻隅田川,离浅草寺不过一站之地。上野公园亦步行可达。不过,杨芾当年是“坐电车”去上野的。那么他究竟住在哪里?在东京的头一个月,这个问题一直苦苦困扰着杨早。

隅田川

浅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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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国神社后门的发现

2018年7月15日是星期日,杨早第一次去靖国神社,本意还不是探究神社本身,而是听人说这里周末有旧货市场,想来看看有什么可买之物。没想到夏天的缘故,这里全是小吃集市。因为晚上还有事,看了个300日圆的特展就回家了。从藏前乘大江户线地铁,五站即到饭田桥,相当方便。

第二次去靖国神社是8月15日,因为是“终战纪念日”,特意去看看安倍去不去。吴真博士还让我小心相机。

到了下午四五点,人群渐渐散去。杨早从游就馆出来,又从靖国神社后门出去,走往饭田桥。这是一条新路,上次是跟着谷歌地图走前门,到地铁比较近。

法政大学地图

猛一抬头,远处建筑上,“法政大学”四个字在落日中熠熠生辉。如电光火石般,《扶桑十旬记》里的一些细节划过脑海,这些天狂读地图的点滴同时涌入,终于,一条清晰的因果链浮现眼前——要从杨芾移寓的主人徐潞说起。

政法大楼

法政大学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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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人徐仲蕃

徐潞,字仲蕃。此人在《扶桑十旬记》相当重要,共出现22次之多:

4月18日,与仲蕃谒杨公使。

4月21日,午后与徐仲蕃游日比谷公园。

4月22日,午刻与熊勉斋、徐仲蕃到樱田门外诣外务省。

4月23日,邀勉斋、仲蕃等到会芳楼午饭,支那料理也,店东广东人。午后三时与仲蕃、勉斋到外务省。与勉斋仲蕃到芝区,游芝公园。

4月27日,与仲蕃往外务省见岩村君。

4月29日,晨八时,与熊勉斋徐仲蕃到日比谷町东京府第一中学校。

4月30日,晨八时,与仲蕃勉斋到小石川区指谷町盲哑学校。邀仲蕃勉斋到会芳楼小酌。

5月2日,与徐仲蕃马英甫到日本桥区本石町一丁目常磐小学校。

5月4日,仲蕃将返国,托运箱件至江宁。

5月11日,晨九时,与希孟、仲蕃到富士见小学校(即在富士见町)。晚为仲蕃、蜀门饯行,邀同兴馆小酌。

5月13日,仲蕃邀会芳楼晚酌。

5月15日,午后三时,送仲蕃出东京,坐电车至新桥,换坐三等火车赴横滨。邀仲蕃等到聘珍楼一饯。

杨芾抵东京后一个月内,凡外出必与徐仲蕃同行,他几乎相当于杨芾的陪同翻译。说徐仲蕃是杨芾初到东京的引路人,亳不为过。两人交情甚好,徐仲蕃5月16日动身回国,杨芾还一直送到六十里外的横滨港,才依依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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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住这里的理由

那么徐仲蕃在东京是什么身份?看到5月5日日记,答案揭晓了:徐是法政大学第四班速成科学生,这一天是第四班的毕业典礼。杨芾也去观礼:

校长梅谦次郎登台,给前十一名证书,均有奖赏书籍,至十二名以后证书,交一生领下分给。梅校长先演说,次杨公使演说,讲师演说,亦有来宾演说者。公使系华语,余均有通译,每演说毕,诸生皆鼓掌致敬。

徐潞是江宁上元人,1904年甲辰恩科的一甲进士,这一科是中国一千多年科举考试的最后一科,前三甲分别是刘春霖、朱汝珍、商衍鎏。刘春霖授翰林院修撰,徐潞则是庶吉士。1907年,徐潞法政大学第四班速成科毕业,而刘春霖亦在法政大学速成第五班政治部。显然,徐潞与刘春霖是先后被选拔赴日留学的翰林学士。(关于甲辰最后一科进士全体被送往日本学速成科之事,可参见《清国留学生法政速成科纪事》一书,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

刘春霖

杨芾是刘春霖1903年会试的“房师”,故5月9日有刘春霖来访的记录。从杨芾会入住徐潞寓所来看,徐潞极有可能也是杨芾手里荐出去的贡士。之所以找徐潞而不是刘春霖,一是徐潞高一班,即将毕业,在东京呆的时间也长一些;二是杨芾与徐潞有江苏同乡之谊,多一层关系;第三个原因最重要,刘春霖是住在学校宿舍,而徐潞是自己赁房住,大略相当于鲁迅许寿裳合租的夏目漱石旧居“伍舍”(那是另一个故事),徐潞应该是给杨芾介绍了同处寓所,这种情况在东京留日人员中至为普遍(参见《留东外史》等书)。

1906年出版的《东瀛游学指南》在“客舍”一条指出:

留学诸君东来后,最要者为旅馆,兹分为二:一寄宿舍,一下宿。寄宿舍概设校内,规模完全,监督严重,费用亦省,甚为得宜;至为下宿,则皆以营业为目的,图利而已,无甚情义,惟亦有善者,是在有以自择。要而言之,寄宿舍既得合群利益,又适交换智识,为求学计,莫善于此,旅馆远不逮也。

《东瀛游学指南》

别的或有道理,惟“费用亦省”,就不太符合杨芾等官员游学的实况。《扶桑十旬记》记杨芾租了徐潞同处“楼上下各二间”,每月租金13圆,押金25圆。而刘春霖住在法政大学寄宿舍,最多是有单独房间,月租要13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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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芾不是一个人来的东京

杨芾为什么要租下四间房之多?因为他来东京,不是“一个人上东京”(高木直子的粉有吗?),同行还有三人:直隶人屠铨,浙江人刘信洵,江苏人杨遵路。此三人都是去日本留学的。杨遵路是杨芾的长子,1906年在宏文学院学习警务毕业,1907年与父亲同赴东京,是要入法政大学速成第五班——与刘春霖同班。

法政大学师生

法政大学校歌

邮票上的法政大学校长梅谦次郎

法政大学校徽

查《东瀛游学指南》,法政大学地址正在“麴町区富士见町“,“为外国人设有法政速成科,其肄业年限订为一年以上二年以内”。这个法政速成科是1904年创立的,只存在了四年时间。1908年7月的第五班正是最后一班。

因此,杨芾住在“麴町区富士见町五丁目二十番地”的原因就很清楚了:有同乡兼学生可以投靠,也方便大儿子上学。而且住在这里的确方便,南边紧挨着靖国神社与九段坂,北边走过饭田桥,就是购物中心神乐坂。要去上野,去浅草,或者去“麴町区永田町二丁目二番地清国公使馆”,都很方便。

九段坂与靖国神社

杨早终于确定了杨芾东京活动的圆心,很是兴奋。但想找到“五丁目二十番地”,又难了,1923年关东大地震之后,富士见町房屋倒塌很多。复建之后面貌改变较大。1933年,富士见町五丁目与饭田町六丁目的一部分合并。1966年,富士见町改为一丁目、二丁目两部分,直到现在。杨早跑去问路边的交通警察,比比划划了半天,警察先生翻了半天他手上的地图,还是没有办法指出从前的“五丁目二十番地”是在啥地方。

富士见二丁目

唉呀,这篇文字一缩再缩,本来想讲东京的博物馆,后来缩成讲讲靖国神社,最后写成了杨芾东京住地考察史——这还没抡开写,要是把法政速成科的前后因果都放进来,再有一月也未必交得了稿。就先这样吧,后话当然有,找本书瞧瞧去您哪。

法政速成科纪事

今晚二条


《扶桑十旬记》小引

一个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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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旅行指南》是遭遇降级的迷失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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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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