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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独守空巢 石金柱孑然一身，待在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房子里，坐在日光灯下形影相吊。说熟悉，是因为这房子是自己和妻子通过辛勤劳作挣钱盖起来的，每一个房间的格局都是两人协商设计好的。说是陌生，因为这些年外出打工在家住的时间远没有在外面住的多。 房子坐北朝南，是三间两丈四尺宽的大平房，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卧室。东边的大卧室是自己和妻子住的，西边的卧室从中间砌了一堵墙，将大卧室一分为二形成两个12平米左右小卧室，小卧室的门都朝着屋内的客厅，南边向阳的留给了女儿，北边朝阴的给了儿子。 儿子石聪通情达理，和妹妹不争不抢，总是关心和爱护妹妹，一点也不因为住在阴面朝北的卧室而有丝毫抱怨。 在这个屋子里，曾经有过多少欢声笑语，两个孩子的嬉戏打闹声，一家团聚的欢歌笑语声，而现在，他的耳朵中只有窗外呼呼的北风声和风吹动窗框的哐当声。 石金柱无力地坐在堂屋大方桌旁的一张木椅子上，这几天的劳累悲伤已经掏空了他的身心，此刻他的脑袋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意识，他已经忘记了疲劳，也忘记了饥饿，只是静静地坐在这儿，唯有墙上石英钟的嘀嗒嘀嗒声在他的大脑里一圈接一圈的旋转着。 “完了，彻底完了，家破了！”突然，他从嘴里蹦出了这句话，也许是因为这句话憋在他心中好几天，他说出的声音特别响亮，响亮之中又带有一丝绝望和无尽的哀伤，“喜梅呀喜梅，你怎么就把我给扔下了呢？让我一个人怎么过呀？” 石金柱用两只粗壮有力的大手紧紧捧着脑壳，两行浊泪缓缓流下。他用泪眼盯着靠墙长几上的喜梅的遗照。西梅依然是那开心快乐的神情，嘴角微扬，眼睛眯着，眼角的皱纹叠凑着，眼神中透露着欢乐与幸福，正向石金柱展示那迷人的微笑。仿佛在对他说：“你怎么还不去做饭吃呀？”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震荡开了了屋内沉寂的空气。石金柱将捧着头的手放了下来，伸进了裤兜里，掏出手机，原来是石聪打来的电话：“爸，你有没有睡觉呢？” 石聪从妹妹家回来以后，总是放心不下爸爸，没有妈妈的陪伴，爸爸一个人太孤单，原本担心太晚了会吵到爸爸，可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思来想去，将手机拿起又放下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拨通了爸爸的电话，他觉得如果不打这个电话，自己一个晚上也放不下心来，也不可能睡一个安稳觉。 “是小聪啊，我已经上床了，刚把电视关了，过一会儿就睡觉了。”坐在木椅上的石金柱回答说。 “爸，那你晚上吃了吧？”石聪继续问道。 “吃过了，你放心吧！爸爸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在城里好好工作，不要挂念我。”他保持着往常平静的语调和儿子说。 “爸，那你晚上吃的什么呀？”石聪问。 “天冷，我下了一碗面条，吃得热乎乎的。”他回答。 “爸，你没弄点菜吗？”石聪又问。 “弄菜了，弄了两三个呢，是办酒席剩下来的，天冷也不会坏，我选几盘热热吃了。”他一边说一边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得响起来，说起饭菜，立刻刺激了他的肠胃，胃里泛出了一些酸水，肠子蠕动了起来，口中也分泌出一些唾液，这时他感受到了自己的饥饿，于是对着儿子说：“你早点睡觉吧！快到12点了，明天你还要上班呢，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石聪听了爸爸的话后就放心了，挂了电话，回到床上，因为这几天的悲伤与劳累，他一会儿就呼呼大睡了。然而他永远不知道，刚才爸爸在电话中说的话除了那句“快到12点了，明天你还要上班”外，几乎没有一句是真话。对于一个挚爱孩子的父亲来讲，为了不让远在外地的孩子担心，很多时候只报喜不报忧，把所有的快乐和喜悦送给孩子，却把痛苦与悲伤留给自己。 石金柱挂了电话，站起身将手机放到屋中的四方桌上。他真的有些饿了，原本想就这样饿着肚子上床吧，但看到喜梅那笑嘻嘻的模样时，想到有几年自己独自在外打工时喜梅对自己说的话：“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偷懒，自己要做一点饭菜吃吃。” 那时他听从了喜梅的话，现在他也不想违背喜梅的话，虽然现在已经是寒冬的深夜，他还是决定到厨房里做点吃的。 厨房在大平房子的外面，坐东朝西，窗户向东，门朝西开，与摆放杂物的厢房挨在一起，是低矮的灰砖红瓦的房子，墙高只有两米二左右，屋顶也只有三四米高，里面只有十多平米大小的空间。 石金柱从桌旁走到大门口，抽开门栓，拉开房门，一阵寒气从门外突袭而入，倏的一下从他的衣领、袖口和裤脚管钻了进去，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浑身一抖索，头一缩，两肩往上一抬，身子骨猛地往内一紧。 “好冷呀！”石金柱脱口哆嗦地说道。经过寒气一激，他突然有了尿意，于是顶着寒冷走到一块空地上撒起尿来。 乡村的夜晚是寂静的，家家户户早已熄灭了灯火，但并不是漆黑一片，因为天空中挂着半轮残月，将乡村的夜景模模糊糊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冬天的乡村是萧条的，村中高大的树木早已落光了叶子，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横七竖八的刺向四面八方的天空。看看周边的房屋，全都是两三层的小洋楼，唯有自家的屋子还是平房，被栋栋洋楼包围着，仿佛成了山谷中的洼地一般。 他并不羡慕别人家盖起了洋楼，如果当初让两个孩子初中毕业就打工，一家四口挣钱早就可以盖起了洋楼，但他觉得再好的洋楼都比不上孩子学到的知识有价值，因为读书学到的知识可以润泽几代人。就拿他引以为傲的石聪石敏来说，如果不是读了大学，很难在城市里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更难立足生根。而现在，他们成了城里人，他们的孩子生来就会成了农村孩子眼中羡慕的城里人了。 “哗啦啦……”，一股热尿撒在了地上。尿结束的时候，他的身子不禁又抖了几下。他将裤子拉链拉好，扭身往厨房走去，突然听到大平房那边传出“啪”的一声。他转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猫将靠在屋檐下的一根棍子绊倒了，声音把猫也吓得一惊，一遛烟跑得无踪无影了。 昏暗的月光洒在大平房的廊檐下，在木棍倒下的斜上方，就是西墙与廊檐的夹角处，他看到了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但他并不感到惊奇，因为他知道那是一个已经存在好几年的燕子巢。 看到燕子巢，他感慨万千：“燕子飞走了，虽然留下了一个空巢，但明年开春它们还会回来，可是喜梅走了，却再也不会回来了，留下自己这个孤老头独守空巢，留守这孩子的根，也留守着和喜梅共同保守的关于女儿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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