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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叔|壁虎蛐蛐与蜚蠊目

 昵称60777619 2021-01-07

第一节:壁虎

湿热的海南,是昆虫和爬行纲动物的天堂。五年前,刚入住琼海的居所不久,壁虎就隔着玻璃打望我,当我开始盯视它,它便倏滴闪,而我,对它们,连一丝驱或杀滴念头都没有过。万物皆有灵兮。

时候稍长,它们感觉屋主是个于人畜无害的家伙,于是便登堂入室了。起初,小东西们还没那么招摇,随着岁月推移,整一壁虎家族,就在厨房里做了窝。当我每天做早点,一打开厨房门,真的很添堵,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尿骚味,墙上橱门上,分布着一摊摊又黑又黏的排泄物。最大的那只仿佛知道惹事了,绿豆大滴小眼儿冲我眨麻眨麻,便滋溜一下钻进柜与墙的缝隙间。我隐忍不发,一边用抹布、纸巾去擦洗,一边轻声说着:你们啊,不要淘气,再这么折腾,我可就赶你们走啦。别说,好像听懂了呢,还真消停了几天。但好景总是不长,这项劳作,周而复始的延续了五年,令我耗时费力,不胜其烦。

问计一位对此治理有方的邻居,她告诉我用洋葱,剥开几片,隔日投放于柜橱和窗缝,必有收效,于是乎我照办。经投放数次,完美实现了壁虎家族的整体搬迁,且再无复来客。唉,莫谓言之不预,这可不是强拆。我猜,动物有动物的语言,这家子搬离的一路,肯定告诉亲朋好友:二楼2D这户主人,可不欢迎咱们入住,他家到处是催泪蛋,MD得赶紧撤。一窝壁虎的逃离,终于换来屋主生活的安宁。

第二节:土鳖

五六岁时,我常和邻家大我两岁的男孩玩儿。那时鼓励多生仔,反正官家不出资,女人们一生便是一大堆。隔壁胡同里的一位妇女,生下了13名子女,据说还想生个老十四。人家康熙有个十四爷,但那14位爷,可不是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是俺不懂天下母亲诞子的苦痛,那下人的情景,总令人与B52打开机腹投放炸弹发生联想。孩子一多便成大人负担,本来就是农业穷锅,资源摊薄的后果是生而贱养,贱而多生。

哦,话题扯忒远,咱再扯回来。50年代,子女多的家庭,是不会为孩子们购买玩具的。那时,玩的是拍洋画,弹球儿,逮邰,撞拐什么的,大都是不花钱或花钱少的游戏。邻家小哥却偏爱玩各种虫子,蜻蜓,蝴蝶,屎壳郎,臭大姐...,就没有他不抓来玩的。

而年幼的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恶心。直到有一天,这哥们儿和我同龄的弟弟,从院墙下一堆煤球里逮了只大土鳖,在手上翻来扒去玩腻了,扔地上便一脚踩下去,踩出来一摊灰白粘稠的液体,我立刻有了生理反应,胃中物差点儿呕出来。从那以后,我告别把玩虫子的童年,对包括但不限于土鳖,蟑螂,潮虫这些蜚蠊科动物,有了种特殊的恐惧。这邻家小哥四兄弟,端地天生一窝儿賊,踩死土鳖的老三,自从发现我怕这劳什子,就专门挑我伏在家门口椅子上写作业的空当,抓个个头儿大的来,走到我近前,啪,一脚下去,鳖浆四溢,逢此之时,浑身鸡皮疙瘩的我,拔腿就回屋,直到我姐收拾完,才接着做作业。这几分钟的功夫,铅笔盒里总会丢一样东西。就因为土鳖,几乎三天两头和这厮打架。那时,我哥摔跤摔得技痒,天天拿我当靶子,我便学了一小手,打起架来,每次吃亏的总是那厮。

第三节:蛐蛐

华北光学仪器厂,是苏联援建的一个重要项目。我家离这里很近。60年左右,工厂还没建完,苏联专家就撤离了。留下一座座楼顶或圆或尖的俄式建筑,楼栋各层高大的窗户尚未安装玻璃,它们像张着大口准备吞噬人的怪物般矗立着,楼座四周长满了一人多深的蒿草。广阔的厂区四周灰砖高墙,墙上扎着铁丝网,由军队逡巡把守。

哥哥自小胆儿大,一点儿不恐高,他曾经越墙,顺着圆锥型烟囱外,嵌入砖缝的一溜铁梯,攀爬到烟囱顶部,去抓一只受伤的鸽子。地面上看热闹的人一阵唏嘘。人在那个高度,与视觉参照物对映,变得如此渺小。

他还喜欢捉蛐蛐来斗,那时每当秋季,天坛,龙潭湖,铁路两边,鸣声宏亮的个大的蛐蛐,都被成年或未成年的男人们捉得差不多了。几乎每年都有捉虫的被火车轧死。而天坛龙潭湖一带的蛐蛐,个头偏小,怂货忒多,甫上阵就落败。人们传说厂区的蛐蛐厉害,哥哥心动了。

记得我11岁那年,秋霜初降的季节,某晚,哥哥叫上我跟他走。看他手上拿着自己用铁丝做的罩子,我知道他想干什么。没想到他带我走到一条胡同的尽头,那里和厂区一墙之隔。四下无人,他在墙根蹲下来,让我踩上他的肩膀,然后他站起,我自幼恐高,两条腿抖得不行,几次都没有成功。哥哥小声地责骂,吩咐我抓住墙檐,他后退了几步,纵身一跃便窜上墙头,背靠着铁丝网弯腰把我拽上来。爬过铁丝网往下看,厂区墙内的地面,比墙外高了不少,里面长满大片蒿草,我俩直接跳到地上。炫目的探照灯射过来,几十米远有荷枪的士兵在巡逻,我们趴在草里纹丝不动。

片刻功夫,周边又陷入消寂。哥哥打手势不让我出声,过了一会儿,有蛐蛐在叫,他似乎能从叫声里辨别那虫的大小。目标不久便锁定,我俩弯着腰,蹑手蹑脚的靠近它。虫叫声停,人也随着停,虫叫声继续,人行也继续。就这样反复了多次,脚步终于停在一个烂砖碎瓦和蒿草交混的地方,我跟着哥哥轻手轻脚地清除场地,以使四周开阔明晰。那夜有月出没在云影,没有手电筒,我一根一根划着事先带着的火柴照明,看着各种昆虫从我手脚间吱吱爬过,一阵恶心,浑身发冷,以致手都在颤抖。天意作美,哥哥总算把那虫网在罩子里。那是一只六七厘的威风凛凛的褐色红麻头。这种虫,一只足矣,他不想再续战绩。我们顺着来路爬出厂区。到家时已经11点了,哥哥把虫放进蛐蛐罐,借着月光反复打量,脸上泛着喜悦之情。

邻家老大,那个獐头鼠目的家伙,竟然还没睡,他凑过来看虫,赞不绝口。临睡前,我一阵不安,小声嘱咐哥哥把蛐蛐罐放屋里,他不以为意,把罐子摆在了外屋外面的窗台上。因多次吃那家兄弟的亏,我惦记着蛐蛐,总是睡不安稳。我和哥哥睡一张床,我的头正好对着窗外,半夜时分,邻家老大那个玉米样的脑袋,倏一下闪过窗台,我想喊酣睡中的哥哥起来,竟没敢喊出来。晨起,哥去看蛐蛐,罐空虫不见。他只嘟囔了一声:操!

第四节:回思

我年轻时戾气较重,曾经对闯入连队豆子地,大吃大嚼的牛只痛下杀手。那是秋初时的一天傍晚,孤傲阴鸷的北山-连队北面相距五里左右的一座巨大的石头山-即将陷落在夜幕中。

来自公社村庄的成群结队的牛,乘着暗黑南下觅食。那些日子,我被领导临时安排,守护待收割的豆田。知道喊叫驱赶是无用的,一人高的三齿钉耙 ,便成为我捍卫豆田的武器。

面对肆虐庄稼的牛群,开始时,我用钉耙的一字型横面乱抡,但无论怎样用力,铁铸的横面打在牛屁股上,畜生们几乎都纹丝不动,只有个别瘦弱些的才停止咀嚼,挪动一下。眼瞅着一片片的豆梗伏地,我急眼了。我将钉耙倒过来,三个尖齿向下,对着个头最大的那只牛的头砸下去。牛儿带着钉耙跑了几步,这等于三只箭簇同时射中目标,那个部位也是所有哺乳动物的要害。牛喉里发出低沉的哞哞的叫声,声音悲切而凄丽....,牠僕的倒下了。牛群躁动不安起来。稍顷,几只体硕的,竟用犄角攻击已经前腿屈地的受害者。我被这番情景惊呆了。三齿子还挂在牛头上,我走进围攻同类的牛只中,趁隙用力把它拔了出来。

然后我站在地头,心里浮起一种说不清的东西。这年我16岁,牛头被击中后的悠悠低鸣,牛群攻击同类的激烈场景,像一幅令人惊悚的画面,它猛地沁入我的脑海,激起阵阵浪花后沉入脑沟中,留下令我不敢回望的深刻的印迹。

作孽,总是有代价的。人所经历的所有磨难,大约都与恶行有关。或是肉食者加诸,或是愚痴贪铸就。人啊,无论你身处庙堂之高,还是曲背耕作于陇下,你须时时反省,你须自我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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