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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早晨传来惊人的消息：王健在凌晨逝去，享年55岁。 王健，那个永远都笑哈哈的有点佝偻的人；那个在楼道里，在电梯里遇到了以后总会谦和地打招呼的人，自此就永远不会再来了。估计已经很难有人能却确切地回忆出来，他有点驼背的身影，是什么时候最后一次出现在单位里的了。他最初的到来，和最后的消失，同样都无声无息。在一个单位几十年，其存在的格式，悄然如烟。 在一个单位，一个人的离开所呈现的全部意义似乎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有的人都会在场，好像什么都不会变。但是终究会有一天，其中的某个人突然不再出现，而且永远不会再来。顺利退休的人大致上是这样，还在上着班就戛然而止者，便更是如此。 王健在最终不来之前还是断断续续地歇过一阵子病假的，他的戛然而止按说还不是完全没有任何铺垫。可是一旦突然有这么一天，也还是让人断然难以接受。他的音容笑貌反复浮现在眼前，好像随时都会在楼道里再次看到他，还会在去财务室的时候，如期地看见他安静地坐在那里。 王健面部似乎一直有青春痘，实际上是一直在病痛的折磨之中。病痛使他的人生不得不扭曲，也让他也许只有30岁的时候就拥有了六七十岁的人的深邃目光。他对什么事情都看得很开，而且从不表达。好像对什么事都没有属于自己的鲜明的判断；他对身边的人和事不予置评，没有任何棱角，只以最柔和最平易的方式站在所有的现实之上，超然而又绝无让人看得出来的绝对平和，是他近于永恒的常态。 是啊，他的人生目标应该就是健康，是活着。他应该是早已经将生死看淡，他已经将人生透彻地思考过无数次。只要活下去，余者不纠。他从很早就已经将人生做到了最简。但是最简的人生也依然没有容以天年，而已经有过了所有的心路历程就已经是一种活过了吧。 甚至当最后，这个最简单的活下去的目标已经很难实现的时候，据说他也很坦然，没有纠结，没有不舍。这也许是唯一值得让人欣慰的，他没有在痛苦的纠结中不得不离开，除了病痛本身的折磨之外，他从内心里来说走得相对安详…… 这是我对他的猜度，也可能是一种接近于事实的想象。 王建身体弱，日常工作中从来不会生事，但是一旦别人有事需要帮忙，他总是义无反顾地给予力所能及而又义无反顾甚至不遗余力的援手。有时候去他所在的大办公室找人，被找的人不在，他就会很耐心地接待你，只要人来了，他就会通知到，给你回电话。 这样的人，他的日常存在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人们对他以如此方式的存在都已经觉着是天经地义，都不会格外按照他的人生逻辑去稍微想一想。只有在他就此离开之后，才会蓦然意识到他那些永远平和的外表下可能的心路历程。 这样一个人的永远离开，大家也就是在微信工作群里纷纷说一句好人走好，用一个个双手合十的图标来表示一下而已。不会有长时间的波澜，一切照旧。很客观，但是客观上也让人觉着不无冷漠。好像单位很明白，谁都有生死，死是迟早的事；而那是天注定，谁也没办法。要让当单位表现出发自内心的痛苦，那是不便也没有必要的。单位不过是所有人在一起的壳子而已，它很难对里面的内容表示出在意，它在意的也许就只是壳子本身。壳子不是人，但是又的的确确是由人组成的。壳子除了把本无交集的人凑在了一起之外，其实并无其他功能。 当然，我们作为人，看见的都应该是具体的人，而不应该是仅仅作为一个壳子的单位。 王健在单位这个壳子里仿佛从来都是一个似有若无的存在，在单位的主流话语里也好像从来没有他的名字，只有在死去的这一天，他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成为主角。好人王健，这是大家伙不约而同给予他的评价，愿他在天堂里可以泯然一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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