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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渭清:【人算不如天算】(小说)

 三秦文学 2021-01-08

人算不如天算  

◎沈渭清

【作者简介】:沈渭清1970年生人,陕西汉阴人,职业经理人,喜好文学艺术,九十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有小说《我土我民》等,诗歌《追求》曾获长江中下游五省一市优秀奖作品奖。

据说,陈道士不惧鬼神,精通麻衣神算。

蒲溪老街最东头有几间土墙瓦屋,是陈道士的家。陈道士小名叫陈家瓜娃子,十三岁的时候母亲病死了,留下他和陈老爹两个人生活,老爹在家种地,平时在蒲溪街附近卖一些点活(打短工),自然是看管不了他,他念不进书留了几级,在班上个头和年龄最大,还整天和一帮半大小子在街上晃荡,没多久学校就把他开除了。

在家无所事事的瓜娃子不愿意干农活,自小就害怕他爹揍他,尽量躲着他,挺大一个人脏兮兮的吸溜着两管鼻涕,街上哪家过红白喜事就喜欢往那里凑,没出息的混吃混喝。后来石板梁唱孝歌子的李麻子见他闲人一个,就让他跟着干些搬运家什之类的杂活,有时候缺人手也让他凑合着敲一阵马锣。他人活泛机灵,又是端茶递烟的把李麻子伺候的极舒坦,他十七岁那年冬天李麻子喝醉酒了,众人一顿撺掇稀里糊涂的就成了李麻子的徒弟,自此就跟着师傅在月河两岸挣死人的钱。

师傅李麻子四十多岁,是早年还俗的道士,小有名气的一个能人,会看地穴风水、唱孝歌及做道场,平日就带着三几个徒弟活跃在十里八乡,营生一直不错。瓜娃子别看念书不行,但是心机聪慧,是个怪才,只三年功夫就基本上把师傅李麻子的手段学到了手!这期间瓜娃子整天吃香喝辣,干得都是不出力的轻巧营生,慢慢的他也长得白净魁伟些,留着齐肩的长发,确有几分做派!也就是从那时起,喊他小名瓜娃子的人渐渐地少了,都尊称他一声陈道士。    

陈道士二十二岁那年冬天,在大堰沟过白喜事的户主彭家送完神,吃罢早饭,师傅李麻子一个人回石板梁。喝了几杯包谷酒,本来就有些晃荡,加上山路湿滑,李麻子滚了坡,摔断了右腿伤了腰身,从次以后就再没有起来,由那个本份的婆娘一直伺候到老。

 师傅李麻子滚坡了以后,陈道士自然而然的接了班,依旧带着师兄弟原班人马,一年四季在月河川道和南北二山的折腾。出师后的陈道士,比师傅李麻子人活套,嘴巴能说会道,出力的价码合理,又会讨雇主欢心。只大半年功夫,名气已经超过了师傅,方圆百里无人不晓。

陈道士出事那年是一个夏天,他二十四岁。蒲溪北坡赵寡妇的婆婆死了,请了陈道士唱孝歌。赵寡妇家男人早年贩窑货被汽车撞死了,家里只剩下婆婆和一个傻小叔子,独门独院的和乡邻少来往,据说这个赵寡妇门风不太好。那天凌晨,灵堂里只剩下傻子依在棺材旁打瞌睡,唱了一晚上的陈道士有些累了,看看没有主家其他什么人在场听,就把鼓槌递给了师兄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唱着,自己就端着茶缸出来了透透气。给赵家帮忙的人都熬了两天,各自回家睡觉去了,院坝里没有人,连伺候倒水的人都没有。陈道士端着茶缸找开水,推开了西边正房的门,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香胰子味,接着就看到了早起正在解开衣服擦身子的赵寡妇,还看到了满眼雪白的女人腰身。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傻子推开门后呜哩哇啦的一通叫唤;再后来天亮了,一辆闪着警灯车把带着手铐的陈道士带走了。

一年多后,在安康劳教的陈道士回来了,飘逸的长发没有了,顶着一颗光葫芦头,即便如此,依然有几份气势。据蒲溪街的人后来说,陈道士在劳教的时候,又拜了一位能掐会算的骗子,学会了麻衣神算。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半年后,依旧一头长发的陈道士,更加活跃的在四里八乡飘荡,白天给人算命看风水,晚上继续做道场唱孝歌。

蒲溪街好多人都知道,陈道士算王家春天小心火烛,二月二王家就烧了两间房;开铺子的有凶事,结果两个女人双双自杀了;看到沈木匠出门盖房,就算到主家年内有少年亡,结果那家儿子洗澡就淹死在了月河。而他最引以为豪的是他爹吵他一天不务正业,连一个媳妇都没有;他掐指一算说自家年底肯定可以圆房!结果到了冬月真的从南山汉王城领回来一个女人,腊月底也没有领结婚证,请了几桌亲朋好友就拜了堂。

陈道士的女人长得精神,手脚勤快,平日帮陈家老爹干些农活,还顺带着长些豆芽菜在街上卖。陈道士一天到晚不落屋,钱不少挣,喜欢喝些烂酒,还和赵寡妇等几个女人有些手脚,拿回家的钱肯定没有几个。有时候自己女人埋怨几句,说看看周围四邻都开始盖房了,还不赶紧攒些钱!他嫌女人啰嗦,有时还会借着酒劲给女人上一顿拳脚,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往往是他爹的两个耳光子呼在他脸上才收场。   

有一年冬天陈道士吓得倒了床,说是那天田禾沟里头有人过世,陈道士唱了一晚上孝歌子,天还没有亮,就收了工钱和半袋香头米(灵前香炉插香的米)一个人往回走。一路上总感觉后面有人,走到田禾沟口大拐弯的时候,身后"绔嚓绔嚓〃的脚步声一直跟随着,他激灵出了一身毛汗,赶紧抓一把香头米往身后撒,嘴里还念念有词。无奈还是不起作用,那个渗人的脚步声还越来越近,半口袋香头米撒完了也不行,回家就浑身冒汗直打哆嗦的病倒了,躺了一个多礼拜!过后他女人收拾屋,从他穿的棉大衣后摆翻出了两片干竹笋叶,不知道被哪个好事的缝在了后摆,只要一动就回摩擦出"绔嚓"的声音。为这事,她女人站在蒲溪东街口跳起脚骂了半早上,最后女人又被陈道士一顿臭骂撵了回家!

农历年前的时候陈道士的女人已经显怀了,他对家还是不管不顾,丟下几个钱后就不见了人影,闲时不是和别的女人鬼混,就是找地方赌博打麻将。陈家老爹看不过去了,从蒲溪后坝麻将桌上把他找回来,当晚身高马大的陈家老爹把陈道士一顿狠揍,女人不敢拉架呜呜直哭。最后,陈道士对自己女人说,我反正算了你不是能和我过一辈子的女人,你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然后捂着腿胯子出了门。好几个月没有回来,听人说好像在南山背紫阳那边晃荡。

陈道士的女人是天凉快的时候坐的月子,蒲溪街的李婆婆接的生,顺产了一个长得胖乎乎的小子。女人娘家没有人,陈老爹就凑合着忙里忙外的照顾;满月的时候,请了两桌亲戚四邻,陈老爹提前一个月找人带话,陈道士还是没见人影。

年关前的一个下午,陈道士满嘴酒气的回到了家,一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起得早,到蒲溪街上吃了一盘蒸面,又喝了一大碗包谷面稀饭。一进屋就看见女人坐在石碳炉边撩着衣服给孩子喂奶,就气呼呼的说让你滚怎么还赖在这?女人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喂孩子。陈道士见女人不搭理他就气愤的上去准备拾掇女人,陈家爹从灶屋端着一碗鸡蛋面进来,看着陈道士没好气的说你动动试试,看今天老子敢不敢把你捡拾(陕南土话:整死、收拾的意思)了!说罢从女人手里接过了孩子。陈道士说赶紧滚,不要死皮赖脸的住在我就。女人端着面认真的说,现在我没有吃你的饭,没有住你的屋,我不是你的女人,当你后娘总行吧?末了自顾低着头吃饭,不再理会他。

陈道士愣住了,半天没有缓过来,他看一眼陈老爹爱怜的抱着孩子,再看看那个女人,嘟囔了一句:他妈的,人算不如天算!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后来在蒲溪街再没有看见陈道士,有乡民在南山擂鼓台庙会上好像看见过他,说是留着胡须出了家的模样。陈家老爹和那个女人一直住在瓦屋里,过着平淡的生活,那个孩子已经长大出息了,现在在外省工作,逢年过节都要回蒲溪街看他母亲,但是至今乡邻没有听到过他把陈家老爹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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