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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秦文学】张飘:【秋天的故事】( 散文)

 三秦文学 2021-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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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秦文学微刊ID:sanqinwenxue
不忘初心   梦在三秦


秋天的故事


文/张飘

这一天,终究来临。

一段轻快的铃声后,我深知这将是深秋繁重后的另一重负荷。厚重的书本把书包塞得严实,鼓起腮帮子,沉甸甸的,让我的双肩招架不住。爸爸接到我的电话,已早早在车站等待。于是,脚步又匆匆起来。

假日,无论长短,对于初三的我来说只是换了一个空间绵长繁重的学业罢了。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谈及放假,自然不会过分激动。

回到家,像往常一样果腹罢,便准备去写字。母亲掖住我的手,注视着我,眼神里露出几丝担忧,“你打算怎么过这七天假期?”

“当然是写作业了。”我脱口而出,甚至因这个无稽的问题可笑。

“你应该体验生活!”她郑重其事地盯着我,“虽然初三了,也要劳逸结合,你说生活常识你知道几个?”她又一板一眼地说着。

想着收假的考试,我有些不耐烦,伸手去拉书包,却被她抵住。

“你去收拾收拾,等会儿和我回老家,真正过过日子,也顺便放松放松。”她细声和语说后,转身去了厨房。

我压抑的怒火一触即发,“不!我不去!”她明明知道我最怕虫子,乡村里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跳的,到处都是虫子。除了冬天,我坚决拒绝回去。

“这次不可以,你必须和我们回去。”父亲这天不知怎么了,态度异常坚决,扔下这句话,背起我的书包便疾步走到楼下开车。弟弟,母亲随即而去。等我缓过神来,偌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人。我有点不知所措,着急地大喊“你们怎么不尊重我的意愿呢!”我坐在沙发上,坐以待毙。须臾,楼下传来鸣笛声,我知道那是在催我,也是对我的“教育”。

我无奈地走下楼,脚底像被针扎,迎面吹来寒瑟的秋风。

坐在最边的位置,我戴着帽子,闭着眼睛,任由傍晚湿气凉风肆虐,强悍的气流扫过耳边的发髻,倏忽生得凄神寒骨,我不发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的车程,突然弟弟惊喜一跃,“看,有萤火虫耶!”我心头一振,却又赌气缄默。“哇,真美,它们真的会发出幽绿的光,像一盏盏可爱的小灯笼……”弟弟陶醉地说着。母亲夸他用了比喻句。他们都乐呵呵地谈论着。终于,我抑制不住心底的好奇,慢慢睁开双眼。黑色的夜,平静得像一片湖。远处逶逶迤迤的山脉隐约勾勒出黛色的轮廓,树影或依依垂怜,或盘曲多姿,斑驳交映着。哦!多么静谧的秋呀!俶乎,天空下闪闪烁烁着绿光,是星星偷偷来到了人间?不,它们是光芒的信使。我突然发现,原来虫子也没有那么可怕。相反,小巧的它们同样是大自然最美的礼物。

车灯前笼着一群蛾子,我静静地注视着它们一步步走向生命的尽头。昏黄的灯光再述“飞蛾扑火”的故事。若生命也有尊卑贵贱,它们在演绎生命的高尚。倘使再选择一次,虫蛾的灵柩依旧投射深渊的微光。

天愈来愈暗,不知何时起有淅沥雨丝扬扬洒洒飘荡,继而倾吐怨气,下起倾盆大雨。道路愈发泥泞,车子也被迫停在路边。这马毛猥磔的天气让我们措手不及,还好临近母亲的医疗室。父亲因工作,给我们简单交代后,冒雨匆匆归返。

母亲打开房门,迎面陈列着药柜、药品、医疗器具,里面有两张病床。早已疲惫的我再三要求母亲赶快带我们睡觉。医疗室最近几个月才装修,加之这里设施简陋,只有一床被子。于是三个人不得不挤在一张小小的病床上。

那一晚,我睡得很不好,腿很酸。起床后,我发现母亲竟在另一张床上睡着,被子都在我和弟弟身上盖着。我的抱怨随着杲杲初阳化为乌有,鼻尖一阵酸楚。

母亲的医疗室是看病救人的地方,没有什么新鲜蔬菜,柜子里剩有半把挂面,白水煮后就草草可食。我实在吃不下但又忍不了饥饿,迟迟不肯动筷。

母亲端着碗,“有白面吃的生活已经很幸福了,人要适应各种环境以后在社会上才能吃得开。”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我接过碗,看着弟弟津津有味地吸着面条,大口大口扬筷吃起面条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我原以为单汤寡水的面条无味,不曾想竟真能吃出几分鲜美。

早餐就这样结束后,便要启程再续未完的行程。夜雨后,露水很重,土地泥泞路滑,有不少蚯蚓钻到地面,它们蠕动的样子令我发怵。我停在路边,母亲和弟弟继续向前走,无人问津。我蒙着眼大喊着跑着,克服着对蚯蚓的恐惧——有些关,只有自己过。

走了将近一小时的山路,鞋子上沾满泥巴,累得汗流浃背,脚趾磨出的水泡,疼得我发慌。

终于到外爷家了。

这个庄园还是这么美好。外爷烧好水给我们解渴,这是山上的泉水,养了几代人。我接过水,大口大口咽着。弟弟却拿着弹弓早早窜进林子里打鸟去了。

深秋里,庄园旁的小溪干涸了,五彩的石子裸露出鲜艳的肌肤,溪流旁边的老银杏树还是一如当年笔挺,饱满的白果落地确是早已被农家拾起,遗留满地的果壳。一群俊俏的公鸡围在几只母鸡身后,争着比着谁的鸡冠红,谁的羽毛靓。在门口的院子里,时不时有几头牛路过,“哞哞”叫几声,光明磊落地留下一堆牛粪,不紧不慢到远处吃草。也有七八十岁的老奶奶,背着大背篓的玉米回家,三五个约着一起去林子里捡毛栗子的,估摸着找桦栎树捡橡子卖钱的,在门口来来往往。

三外爷知道我回来了,忙喊着“稀客”,给我一大捧炒熟的栗子,又赶着到山后的林子给我摘季节里刚熟的“杨桃”。

我坐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剥着栗子,母亲抱着柴火,走到我面前说:“生活不是享受。”又让我去和她拾柴火。

那天,外爷做了我最喜欢的汤,炒了几道野味,其中有道“菌子炒肉”让我胃口大开。平常菜味道也鲜美至极,我甚至有点向往这样简单质朴的生活。

即使如此,但现实就是这样,我挂念着收假后的月考和作业,不得不归返。

临近寒露,到深秋里的温差更大。早晨冻得人脸色紫青。我戴上帽子,整理行囊,准备走一段山路坐车回家。

青湿的道路旁野棉花一丛一丛开着,林间雾气氤氲,走到岔路口——一条通往外爷家,一条通往奶奶家。我打算走之前去看看奶奶。回老家的那一天,我就给她打了一通电话,但她手机关机。

乡村里本来人就少,她住的地方方圆一公里荒无人烟。老奶奶、老爷爷接连离世,现在偌大的庄园里就只有她一人。道路旁只有接连的坟墓,说实话我有些怕,想让母亲陪我去,但她说要早点去医疗室开门,要先走,就让我和弟弟二人去。

弟弟走在前面,我们径直穿过棕树丛,攀上小路。青苔很滑,蚱蜢遍地乱跳。我有些心悸,喊出声“奶”,弟弟也应和道“奶”,我们叫了一路,直到竹林路上,才听到奶奶应声。

转过弯,走了几个阶梯,我看见她正在阶上洗碗,穿着暗红的毛衣,套着铜绿的马甲,两颊通红,深壑皱纹像风干的柚子皮。她赶忙接过我的包,走进堂屋,看见弟弟在打哆嗦,便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毛衣给他套着,又给了我一件,我没穿。

方桌底下传来一声弱弱的猫叫,我蹲下身子,一只灰白相间的肥猫正在吃食,我伸手去摸它,它机敏地转过身,一瘸一跛地落荒而逃。奶奶说这只猫是姑姑家的,他们不要了,她见怪可怜就自己养了。几天前,猫跟着她上山,被林子里的夹兽器夹住,五六天不见回来。后来猎夫取夹兽器把它扔在院子里。她去看时,夹子已经把小爪子刺穿,鲜血直流。猫娃不停叫唤。她给它洗了伤口,上了点药,用布裹住,血把布黏在爪子上,它一疼就叫唤。她很心疼地说着“有猫娃陪我”。我望了望蜷缩在门前的灰猫,怜悯之心涌上心头,再次伸手抚摸它,竟是冰冷的骨架。

我和她聊了很多,谈到庄稼,谈到我的学习,谈到城里。我问她一个人害怕吗。她沉默片刻,说有主护我。自从那个爷爷走后,奶奶开始信基督教,日夜祈祷。她把我领到里屋,拿了几本书摆在我面前。有图的耶稣传奇、基督教歌和一本黑皮的《圣经》。她给我说,她祈祷主保我们平安健康。我们要相信他的存在。虽然我不迷信,但仍答应她信主。她还告诉我,一个人住在这儿不害怕是假。前几天从白河来的仆人给了她一符赶鬼歌,她让我也抄一份:

“圣灵感动调新兵,调来新兵一个营,请耶稣到我家,杀魔鬼,杀得干干净净。阿门!”

我看着她的虔诚,心想有一种孤独,身边添一个可谈的人、一只猫,或许就可以消减。有一种孤独,眼望烟火,孤对群墓的无边无际的惦念,人只能独自面对,素颜修行。

我搂着奶奶,给她说我马上要走。她着急留我,说给我烧块馍馍再走。我说我要赶车。她找来一个袋子,装着满满的栗子,又挑了几个土鸡蛋让我拿回县上。

我领着弟弟从小路往下走,她站在路口目送我们离去,身后是一座又一座的坟墓,我渐渐有一分明白——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我抱着栗子给她招手,让她赶快回去,别着凉了。她给我挥挥手说,看着你走,免得你害怕。

再次穿过棕树林,我早已看不见她的身影。我抱着满满一袋栗子和鸡蛋,阔步向前走,一只蚱蜢跳到我的肩上,我带着它——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本文图片来于网络




作者简介



张飘,陕西省安康市旬阳中学2019届高考文科状元,安康市文科第五名,现就读于上海财经大学金融学专业。爱好诗歌散文、哲学、历史游记,喜欢记录生活,玩味思考,这篇文章写于初三,回溯当年仍感慨万分,愿与志同道合的朋友相互交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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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刘军英

三秦文学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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